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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晌午过后，黛月惜忙叫白芷和汀兰帮她把初入宫时压箱底儿的那些衣服都拿了出来，换上一身妃色的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又搭上一件盘金彩绣云烟裙之后，整个人看上去都喜庆贵气了许多。应是许久未曾仔细打扮过的缘故，黛月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会觉得有些陌生。

　　不过既是见兄长，打扮得多隆重都不过分，总归是要让亲人看到自己过得好，自己的心里也才会踏实。更何况，黛月惜可不曾忘却当日在恩鹿苑里司马逸“威胁”她所说的那番话，更是不敢怠慢。

　　说话间，便把她那刚入宫时皇上赏的首饰盒子也翻看着瞧，选了颜色最为艳丽明媚的浅绯红色的海棠华胜别在反绾天鸾髻上，又选了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戴上，更是贵气逼人。随后又在唇上点了红，气色也是更加好。

　　白芷汀兰难得见到自家主子这般用心打扮，心里也实是高兴，看样子大将军此番回京，也算是了了她心中压了很久的一件心事。

　　“主子平日里就是不喜打扮，不然这真收拾起来，可不是倾国倾城的胚子？”白芷不吝溢美之词，可劲儿的夸赞着自家主子。

　　“丫头就是嘴甜，这话可不要让人听了去，是会笑话的。”黛月惜心情好，自是不与她计较，这要是换了平日里，定是要罚上一回的，如此口无遮拦，传了出去可就是她这青黛宫教养不好了。

　　“这是关着门咱自个儿宫里说的悄悄话，才不让人听去呢！”白芷小嘴一撇，那模样可是骄纵得很。用黛月惜的话说就是，主子还没混出个模样，丫头倒是趾高气昂了起来。

　　黛月惜正笑着，门外就传来了小鱼子的声音。

　　“启禀娘娘，刚刚龙乾宫里派人来说，将军有要务在身，一时半会儿怕是过不来了，不过今晚御前宫宴，为大将军接风洗尘，也算是接见乌骊国的使者，六品以上宫妃都要出席，娘娘或可在那时得见将军。”

　　黛月惜听得这话，这脸儿就渐渐的冷了下来。怎么人都到宫里了，还是让人扣下了？她想见亲人一面，竟是如此之难。

　　不过她也没有办法，兄长刚从西疆回来，或许是有许多要务要交代，耽搁些许时辰也是正常，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从这会儿到晚上这时间，怎么这么难熬？

　　“传话回去，就说本宫知道了，今晚宫宴本宫定然准时出席。”黛月惜打发了小鱼子回话，就留了白芷汀兰在寝殿，一个人去书房去了。

　　是了，这会儿看看书罢，能安定下心神也是好的。这时日再难熬，不也熬过了三五个月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既是人都安然回来了，再多等个一时半刻也无不可。

　　而白芷汀兰看出了自家主子的不悦，也就没敢再跟上，由着她一个人去书房呆着去了。

　　黛月惜从北面新添置的书架上拿下了一本《大铭史录》开始翻看，那还是父亲在世时收录的版本，不过已然很是厚重。她幼时读过，那是还读不太懂，这会儿在看来，心里便多了几份清明。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心里便忽而想起，该是惦记着去太史令那儿寻了这些年份的史料看看了。

　　许是太过专注于书上文字的，对身后之人却不曾察觉。

　　“惜儿总是爱看书，这习惯当真是不错。”司马逸屏息站在黛月惜的身后，好一会儿才突然出声，真是下了黛月惜一大跳。

　　“啊！”黛月惜下意识的惊叫出声，再回头来才发现是那久违的熟悉的身影。说起久违，也只是离开恩鹿苑回宫之后的这几天，算不得太久。然而那种怅然若失的空落落又瞬间被填满的感觉，当真奇怪。

　　“惜儿怎么总是喜欢一惊一乍的？”司马逸“明知故问”，惹得黛月惜一记白眼。

　　“你怎么会在这儿？”黛月惜闷闷的开口，这青黛宫于他司马逸来说，当真是如同出入无人之境般容易？

　　“知道今日会有眼福，特来瞧瞧。”司马逸缓缓开口，黑曜石般幽深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黛月惜脸上精致的妆容。

　　黛月惜自然听懂了他言语间轻佻的暗示，面上一红却也心下不悦，“几日不见，逸王爷果真没什么变化，依旧那么厚的脸皮。”说罢还一脸嫌弃的撇撇嘴，惹得司马逸轻笑出声。

　　“本王只是羡慕大将军在惜儿心里的地位罢了，他一回来，你就打扮的这般漂亮，平日里见本王时候，可不见你梳洗打扮过。”

　　一番话说得黛月惜更是来气，平日里不曾见她熟悉打扮过？真真是荒唐！堂堂一个王爷，出入他皇嫂的寝殿里竟不顾她是否起床，毫不避讳的进进出出！这要是有朝一日传了出去，她黛月惜当真是没有什么脸面活下去了！

　　“逸王爷风凉话说的真是轻松。”黛月惜面露尴尬，怎么说她也还算是个闺阁女子，在眼前这个“无耻”男人面前可算是节节败退。

　　“惜儿可是想要自由？”司马逸眸间傲然风骨清洌，没有理会黛月惜话中的冷嘲热讽，而是依旧深情的望着她精致的面目容色，炽热的眼光让黛月惜更是别扭至极。

　　“自由这玩意儿，本宫不稀罕。”黛月惜不知道为何司马逸会出此一言，但是联想多番事由，也不难猜出这青黛宫里有司马逸的手下。只是至于那人到底是谁，她还不得而知。

　　其实仔细想想，黛月惜更觉得踏实。好在司马逸骨子里不是个坏人，或许她这定论下得太过于绝对，也太过早，但是她知道，最起码司马逸不会害她。不管到什么时候，她也不必担心会被司马逸而逼到如何地步。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然把司马逸当成了自己人，身边即使有他的眼线她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或许对于她来说，司马逸才是最好的护身符，有了他这般庇佑，后宫里那些女人背地里的小手段，她顿觉太过是小儿科。

　　“惜儿，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司马逸轻笑着，哪里会看不出黛月惜眼中一闪而过的惋惜和不甘。

　　黛月惜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口是心非会被戳穿，但是真的被戳中心事的时候，还是会有那么一小点儿的尴尬。

　　“那是本宫的事，与逸王爷无甚关系。”黛月惜死命不认，起码坚决不要在司马逸面前认怂。

　　“惜儿，如果你想要自由，跟我走可好？”司马逸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一概平日里嬉笑轻佻的风格，那个“我”而不是“本王”倒是让黛月惜心里有种窝心的温暖。

　　真的有人愿意给她自由么？愿意拿一切去换取她的自由么？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她是向往那种自由的。外面的天地何其辽阔？可是她只能是想想罢了，她是黛烨的妹妹，这路既然已经走上了，便是回头不得。

　　“逸王爷说笑了，本宫没有那福气。”黛月惜嘴角不自然的勾起一抹苦涩，看得司马逸是生生心疼。“逸王爷文才武功冠绝天下，论起风情才气也是无人出其右，世家小姐江湖女儿都是对王爷倾心不已，想要个什么的女子没有？何必为了一个别人的女人而失了自己的身份。”

　　黛月惜这番话说得自己心里都是生生的疼，她又不傻，哪里看不出这些日子以来司马逸的良苦用心。她每每语气不善的顶嘴，其实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罢了。她终究是司马珣的女人，名分上是，她这一生就该是了。纵然她心里已经渐渐刻上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她也没办法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幸福而令天下再起祸端，生灵涂炭。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心里的那个司马逸，已然刻得那么深，当她终于明明白白说出了拒绝他的话的时候，心里竟会那样疼。同样让她锥心刻骨得疼的，不光是心里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还有肩上那呼之欲出的银色飞凤，也都生生疼得厉害。

　　虽说他们二人，本就没有什么关系。然而这话真的明明白白的摆在面前的时候，黛月惜竟觉得有万分不舍在心头牵扯。

　　原以为司马逸听了她这话会恨她不懂风情，恨她无视他的情感。但是令黛月惜失望也令黛月惜庆幸的是，司马逸压根儿就没把黛月惜自说自话的那绝情断义的话听进心里去，反而是以一句既是无赖又很笃定的承诺反驳了她。

　　“本王哪里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既是付出了这么许多，断然不会为了他人做嫁衣裳。”司马逸甩开手中铜骨扇，自是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本王惦念的女人，早晚都会是本王的女人。”

　　说罢，人便没了踪影，只留黛月惜一个人怔在原地，半晌都没回过神来。知道白芷过来轻敲书房的门，说是到了时辰该去慈安殿请安了，黛月惜才推门而出。

　　“主子，这将军回来，该是件喜事儿来着，您瞧您，怎么还抹上眼泪了呢？”白芷看得自家主子泛红的眼圈儿，赶忙拿出绢帕来擦拭，“来，快进屋补补妆，这要是叫将军看见了，可是得心疼坏了呢！”

　　白芷这话说得也是吓了黛月惜一跳，什么时候竟然掉起了眼泪？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难道说，司马逸在她心里，已经如此根深蒂固了？如此有违礼法的想法确实越来越清晰，让她不得不面对。

　　“许是高兴过了头，和兄长已是好几个月未见了。这会儿即将得见，这心里还怪不是滋味的。”黛月惜没有多说什么，那是一个只埋藏在她心里的秘密，那秘密也只存在于她和司马逸之间。如果可以永远的掩埋着，她情愿这段不能见光的心事就此尘封，如果她的舍得和隐忍能够换来大铭盛世的太平，她愿意就这样孤独终老，断情绝爱。

　　虽然，她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