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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深夜。

　　叛逆王道酒吧。

　　闹市区最著名的酒吧就是叛逆王道酒吧，并不是因为它热闹，它华丽，只是因为它有着一般人无法企及的高贵。墨绿色的灯光在昏暗的空间里描绘着森林般的神秘，来回穿梭的服务生穿着笔挺的西服，将西方绅士的风采融入进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舞台上，摇滚乐队演奏着当下最流行的歌曲，淹没了酒杯的碰撞声，客人的大笑声，调酒师站在吧台前，把玩着各种花式挑出最夺目的鸡尾酒。全场HIGH到了极点。

　　唯有那位于酒吧一角的座位，呈现着不合时宜的颓废。

　　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一个沉醉于浓浓的酒精里，大理石制的酒桌上摆满了空空如也的酒瓶和美丽的高脚杯，他似醒未醒地爬倒在冰凉的桌面上，说着朦朦胧胧的胡话。另一个像是在看戏一般，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拿着装有威士忌的小酒杯，淡然地看着眼前颓废的男子。

　　“潘少爷，他已经喝了十……”服务生有些为难，小心翼翼地低声说。

　　潘昊看了他一眼，淡然地道：“再拿几瓶来。”

　　服务生立刻噤声，将吧台里储备的酒都送到他们跟前。

　　印晨龙抚弄着酒杯的边缘，漂亮的指甲敲击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火辣的感觉沿着舌尖进入空空的胃里，一阵翻滚，他想吐，却还是不停地吸收着酒精。

　　潘昊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埋头于成堆的文件里。

　　仰面，有刺眼的绿光摄入深邃的双瞳，举杯，冰凉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划过颈间的动脉，说不出的感觉。

　　闭上眼，仿佛什么都再也感觉不到了，脑海中依稀存在的只剩下：她不理他了，她不再出现了，身边空荡荡的，除了寂寞还是寂寞。

　　他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突然之间，事情就像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个留言，他深爱的女人就这样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痕迹也没有留下。

　　这……

　　他愣了几秒，是不是意味着分手的状态？

　　“妈的！”印晨龙咒骂一声，清脆的玻璃瓶被狠狠地砸向大理石，发出巨大的声响，幻化成悲伤的碎片，眼圈布满了血丝。

　　“潘少爷，这……”服务生有点怯怯地走了过来，潘昊瞪了他一眼，只好又怯怯地退了回去。

　　破碎的酒瓶里有淡黄色的液体流出，覆盖了石灰色的桌面，沿着角流向没有温度的地面，发出“叮——叮——”的灵动旋律，却彰显着可怕的寂静。

　　手机震得整张桌子都跟着颤抖，玻璃瓶发出难听的声响，是潘昊的手机。

　　还没来得及去看是谁的电话，手机已经被满脸通红的印晨龙夺去。

　　“说好了的，今天晚上你得陪着哥！”他口齿不清地强调着约定，摇摇晃晃地手一不留神便把昂贵的手机扔进了邻座的酒杯里。

　　潘昊绅士地向他们道歉微笑，他不心疼手机，心疼的是已经流下眼泪，还在欺负自己胃部的挚友。无奈地叹息，几天前，是在路边哭得稀里哗啦，委屈到极点的朱怡婷，现在是喝得烂醉如泥的印晨龙，他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像这样陪在身边，似乎没有别的忙可以帮了，感情的事如果勉强，反而会留下一个沉重的结局。

　　这一点，只有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漆黑的夜，漆黑的街道。

　　天国十二号房门边。

　　雨，一直下。

　　尹霏靠在脏湿的石墙边，她已经不在乎背后的衣服会变成什么样了，现在的她，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是干燥的了，恐怕就连随身包里的物品也都成了雨下的牺牲者了。

　　本来她是和潘昊说好的，他去陪着印晨龙，而她去问朱怡婷事情的因果，等印晨龙发泄完了就来接她的，可是，当尹霏忙完了通告，以飞一般的速度来到天国十二号房——朱怡婷的家时，才发现她根本不在，天空也很不配合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她打过电话给潘昊，却一直忙音，只好像这样傻傻地站在路边。雨，冰冷了身体，模糊了视线，理应颤抖的身体却像早已经习惯了一般，享受着雨水的洗礼。

　　在那空白的十五年里，她，是不是也曾像今天一样站在某一个街角，淋着雨，一个人，迷茫地望着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尹霏甩了甩头，发梢的水甩在脸颊上，疼……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过去的事情，那是她和潘昊的约定。

　　“尹……”

　　在街上散步的钱俊宇看到了不远处正在寒冷里的女孩，熟悉的身形让“尹静稀”三个字差点呼之欲出，最后被硬生生地改口，“尹霏？”

　　她循声望去，是一个有点面熟的男子，“你是？”

　　钱俊宇思考了片刻，“恩……刘天祺的朋友，我们在医院有见过的。”他希望自己的回答不要露出什么马脚。

　　也许是相处的时间并不长的缘故吧，尹霏回忆了很久，才恍然大悟：“哦，我记得。”

　　钱俊宇在心底舒了一口气，“你都淋湿了，没事吧？”他把雨伞靠了过去。

　　“恩，你知道附近有什么餐厅或者商场吗？”尹霏不熟悉这座城市的路，她希望有个供应暖气的地方可以缓解一下她的狼狈。

　　钱俊宇摇了摇头，“这附近都是住宅区，”他打量着她，无疑，再这么淋下去离急诊也就不远了，“我家就在附近，你去避避雨吧。”他掂量着，今晚刘天祺在体育馆训练，应该不会回来。

　　尹霏看着眼前这个不算熟悉的人，犹豫了很久，“好吧。”她也实在不想再在雨夜里流连。

　　钱俊宇无声地长叹，真是陌生的对话方式，想当初，他们可是半夜一起破坏校规，坐在教学楼前相互庆贺、悲伤的朋友，为什么会在半生都不到的瞬间变成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

　　命运，究竟要捉弄多少人才能放下童心，还他们一个公平人生。

　　从十二号房到一号房，短短一分钟的路程。

　　站在门边，等着主人开门，尹霏凝视着这座雪白的欧式别墅，一股莫名的电流窜遍了全身，她几乎动弹不得。

　　“我来过这里。”她脱口而出，是一种本能。

　　钱俊宇没听清，投去询问的目光，她又摇了摇头。

　　走进屋内，不是童话故事里的金碧辉煌，也没有想象中的名牌家具，只是最简洁的布置，一楼的客厅里还飘散着蓝玫瑰的香味。

　　她贪婪地吸允着这股味道，好喜欢。

　　“你要不要去洗个热水澡？”看着她湿哒哒的模样，钱俊宇皱着眉，“二楼有个带浴室的空房间，还有烘干机。”

　　尹霏感激地点点头，钱俊宇带她走上楼。别墅一共三楼，一楼是客厅、厨房、书房等房间，三楼是客房，钱俊宇占用了其中一间，而二楼，一间是刘天祺在用，至于另一间嘛……

　　轻轻推开淡紫色的房门，清香包围全身，明明是不被使用的房间，却格外整洁，一点灰尘都没有，就连钱俊宇都很是惊讶，他只在搬来的第一天进过这个房间，但是他知道刘天祺偶尔会在里面呆很久，房内的布置他也没有细看过。

　　暗紫色的墙纸带着神秘，应该是阴暗的氛围，却因为淡粉色的家具变得温柔起来，窗边放置着白色的花瓶，蓝色妖姬绽放着永恒的美丽，化妆台上保留着已经过了期的化妆品，透过镶嵌在衣橱门上的玻璃，一件件陈旧的衣物映入眼帘。

　　钱俊宇立刻明白了，这里曾经是尹静稀的房间，不，现在还是，他有些后悔，但若现在改主意更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我先出去了，你随意吧。”

　　这里的一切本就属于你。他关上了房门。

　　尹霏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回过神，虽然她也不知道发呆的原因是什么。

　　走进浴室，热水的温度几乎融化了冰冷的身躯。她随手从衣橱里拿了件浴袍，出奇地合身，尹霏确信，她来过这里，还曾在这里留下过深刻的痕迹。

　　房内的每一个角落都是熟悉的，她细细抚过每一个物件，仿佛她是它们的主人一样。打开写桌台的抽屉，她似乎忘了这么做并不太礼貌，只是直觉，只是本能让她这么做，仅此而已。

　　一个精致的银色储物盒，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忽然加快了，轻轻打开它，命运的齿轮飞速地旋转。

　　是一叠照片，最上面的一张是以田径场为背景的情侣照，照片上的人是潘昊和一个和她有着相同容颜的女孩，不，应当说是如出一辙的女孩。

　　她猛地合上储物盒，心头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喘着气，就像刚刚跑完长跑一样，心脏跳得快要爆炸，她知道，如果不想看就应该立刻关上抽屉，如果想看，就应该继续打开它。

　　可是，她没有做出任何一个选择，她不想破坏和潘昊、和哥哥的约定，但是她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去寻找过去的点滴，一个没有回忆的人，连证明自己真实生存着的能力都没有。

　　尹霏调整了呼吸，她把储物盒放进了包里，楼下，传来开门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