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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正值雨季，地处祖国偏北的煜城市今年雨水格外丰富。只不过与江南地区的烟雨蒙蒙截然相反，这里的雨来得悄无声息，去得也利落迅疾，十几分之前才看见雷电狂舞撕裂天空，不过转瞬大雨就兜头而下，不过多时，低洼地区就蓄起了没脚踝的积水。

　　第一人民医院的门口是一条长街，开满了装修简单的大大小小的小吃店和小杂货摊。由于这医院是旧址，只剩体检科等无关紧要的科室，病人不多，再加上旧城区的管理松散，对摆摊设点的管理不怎么重视，任由鸡鸭嘈鸣和各种小商贩的叫卖声混在一起，显得格外凌乱。

　　白黎推开一家早点铺的门，上午十点半已经很少有人吃早点了。店里客人不多，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坐在门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靠角落坐下，点了一碗馄饨。小铺子很安静，两个女生的谈话清晰地投进耳朵里。

　　“看！通缉令！”一个女孩子突然惊讶地低呼一声，“入室抢劫……致三岁男童死亡！天呐！案发地点竟然就在煜城本地！”

　　“这也太缺德了吧？什么人干的？”

　　“好像嫌疑人叫朱德军……这还有照片，警方已经在追查了，这个家伙，一看就贼眉鼠眼不是好人！”

　　馄饨端上来，白黎抬头，视线正好落在对面桌子上，背对他坐着的女孩手机上，一张黑瘦的照片映入眼帘。

　　雨后的天空只晴了一半，大片厚重的铅云还停留在头顶，老城区的树木格外茂盛，路过的时候，柳叶上的水一滴一滴地落在身上。

　　行人不多，车辆也少。建筑古旧，走在路上，有一种穿越回十几年前的恍惚感。

　　白黎拎着一个袋子不疾不徐地走，袋子上有鲜明的红色十字记号，这是无偿献血的赠送礼品。

　　拐过医院是一条旧学院街，学生们早就搬走了，这条街只有在晚上摆上烧烤摊的时候才会热闹几分，白日里略显荒芜。公交站牌前空无一人，他刚停下来，手机就响了。

　　屏幕显示，来电人，是妈妈。

　　“阿黎，在煜城安顿下来了吗？”

　　白黎目色清淡:“嗯，挺好的，宠物医院的手续都办完了。”

　　对面静了几秒，白妈妈才开口:“你一个人在煜城不要太辛苦，要多交几个朋友，多出去走走，不要总一个人闷在家里。”

　　白黎沉默一下，才轻轻“嗯”了一声。

　　“对了，我打听到，你小时候玩的很好的朋友，季家叔叔的儿子季云舒，他就在煜城做警察，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你如果有事情的话，他可以帮忙。”

　　季云舒。

　　他的脑海里搜索了几秒，才想起季云舒的样子，他们从小学到中学都是同班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只是后来上了大学，因为距离隔得远了，也就慢慢地就不再联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谁又还记得谁呢？

　　他没明说，只是顺着妈妈的话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在煜城一切都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人重重地撞在身上，手机一时没拿稳，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白黎下意识一抬头，还未等看清来人的模样，一只手已经将他的手臂狠狠扭在身后，明晃晃的西瓜刀已经搭在他的脖子上。

　　白黎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自己好像被绑架了。

　　那人身后慢慢靠上来的一行人立刻顿住，干脆利落地拔出藏在衣服里的手枪瞄过来。

　　“朱德军！”一个十分年轻的刑警大吼了一声，“放开人质！”

　　朱德军……白黎苦笑一声，这么巧吗？

　　入室抢劫案对于刑警来说算不得什么大案，但是致人死亡就属恶劣了，尤其还是一个三岁的孩子。案件被曝光后舆论压力扑面而来，刑警队不眠不休追查几天，才确定了凶手是外来务工人员朱德军。只是像朱德军这样的外来人口大多是在建筑工地打零工，没有固定住所，搜捕难度很大。发出通缉令后，刑警队很快就接到报案，只是没想到嫌疑人警惕性很高，警方只是刚一靠近，他便拔腿就跑。

　　旧城区的学院街布局简单空旷，甚至没有一条多余的小路，大白天并不适合藏匿，朱德军无处可逃，只能顺手抓住了这个看起来有些清瘦的年轻人作为人质。

　　白黎皱皱眉，开口却是十分替这个绑匪着想:“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蹲下来。”

　　他比朱德军高一头，朱德军扭着他的手臂挟持他，他便只能仰着身体，十分不舒服。

　　“少废话！”朱德军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警察，“你们都放下枪！退后！不，把枪丢过来再退后！”

　　一个看起来十分青涩的小警察面色上浮现出几丝无措，看了眼刚刚说话的年轻警官，小声问:“老大，怎么办？”

　　“不许说话！”朱德军双眼通红，厉声喝道，“把枪丢过来！要不然我就杀了他！”

　　“退后！”站在最前方的年轻警官立刻下令，不动声色地看了白黎一眼。

　　“把枪放下！”朱德军的嗓音有些沙哑，喘息粗重，显然刚刚的逃跑耗费了他不少的体力，他已经慌了，“否则我会杀了他！会杀了他！”朱德军说着，手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西瓜刀一时不稳，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明显的伤痕。

　　年轻警官立刻举起手:“别冲动，我们放！”说着，将自己手里的枪放在地上，脚尖一踢，这一踢的力道控制得极好，枪恰巧留在了警察和劫匪的中间。

　　朱德军的喉咙动了动，死死地看着那把枪。这个距离对于他来说一点都不方便，如果他弯腰去捡，势必要放开人质，而如果让警察再踢过来，这个距离对他又太过危险。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先把枪拿到手再说。”正僵持中，被控制的白黎突然轻轻开口，“对于劫匪来说，女人和小孩子才是最好的人质，你挟持我，既难控制，又要防止我反抗，费心费力。而如果你有了枪就不一样了，因为你有凶器，又有我做人质，警方都不敢随便激怒你。到时候你想要什么，警方都会满足你。”

　　朱德军的眼珠飞快地动了动，咽了咽口水，他显然心动了。

　　白黎用眼神指了指掉在地上的袋子:“我刚刚在医院献了血，你知道的，献血后的人会非常虚弱，我逃不掉的。”

　　朱德军咬咬牙，警惕地扫了一眼几步之外的警察们，终于按捺不住弯下腰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枪。

　　就在他弯下腰的一瞬间，白黎的身体一拧，迅疾又沉重地提膝撞上朱德军的腰，朱德军被他突然的一脚踢得一个踉跄，西瓜刀下意识地砍过来，白黎即使已经竭力闪避，刀尖仍旧在脸颊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来。

　　就在朱德军攻击白黎的瞬间，年轻警官已经就地一滚，避过刀锋欺近，扣住朱德军的胳膊用力一拧，他手里的刀抓不住落在地上，西瓜刀落地的同时，一副手铐已经牢牢地将朱德军的双手铐住。

　　围在周围的便衣们冲上来，将朱德军拖起来押进警车。

　　待绑匪被推走，白黎脑海蓦然一白，强烈的眩晕感和无力感一涌而上，他顾不得积水，身形一晃坐在地上，双眼发黑，一张看不清楚的侧脸一闪而过。

　　才参加工作不过一年的小警察凌昭笑嘻嘻地递上来一张纸巾:“老大就是老大，这身手，利落！”

　　季云舒接过他的纸巾擦了擦沾满了泥水的手和袖子，不客气地嘲讽:“来警队的时候不是还吹牛，说什么在警校长跑四年都是第一，怎么，长跑冠军连个嫌疑人都跑不过？”

　　凌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不是才来，路不熟嘛，才让他抄近道跑了的。”

　　“回去再收拾你！”季云舒显然不信他这一套，指指他，“去，看看人质怎么样了。”

　　在朱德军被控制住的时候，就已经有警察过来扶他，可惜因为献血的原因，刚刚那两下让他体力透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被扶到警车里坐下，面无血色，只是微阖的眼睛却很平静，如果不是脸上和脖子上的伤口，他丝毫不像一个刚刚从抢劫犯手下被救出来的人质。

　　季云舒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眼睛里晕出些不合时宜的笑意：“原以为是个小白脸，没想到到头来是个硬茬子。”

　　白黎闭上眼睛没理他，听着他带着些得意的声音，心里琢磨着回头要不要投诉他。

　　季云舒被他的反应弄得一愣，眼前这个人虽然有点狼狈，可眉眼轮廓明显还是几年前熟悉的模样，只是那时候稍微黑了一点点。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挟持的缘故，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靠在警车上的样子竟然有了点女人似的弱不禁风。他忍不住出言调侃，可这个人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没有反唇相讥，反倒跟没听到一样理都不理。

　　他不死心，凑过去，手撑着车窗弯下腰：“小白脸，你该不会是不记得我了吧？”

　　白黎没有反应，双眼紧闭，薄薄的嘴唇没有丝毫血色，白得吓人，季云舒心里一紧，连忙伸手拍拍他的脸：“喂，白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