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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黎拿着文件夹在审讯室坐下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魏淑芬如同被火烫了一下的猫似的，蓦然睁大眼睛，夹杂着浓烈到化不开的仇恨。

　　“你还认得我吗？”白黎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神色淡淡的看着魏淑芬，仿佛嘲讽。

　　“你？你是谁？”魏淑芬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突然就消失了，无论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了？”白黎点起一支烟，轻轻突出一口烟圈，“那我给你提个醒，十二年前，梁家村儿，拆迁。”

　　他的烟像极了一条毒蛇，狠狠地咬在魏淑芬的心口，那些时有时无的混乱记忆一瞬间被彻彻底底地揭起来，她拼命地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去抓挠白黎近在咫尺的脸颊，可手铐结结实实地将她困在原地，她只能用野兽般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当时你们就应该老老实实跟着别人一起同意拆迁，就算少那么几万块钱又能怎么样呢？”白黎惋惜地摇摇头，“你不该鼓动他去施工队闹的，你看，他死了——你害死了你自己的丈夫，为了几万块钱，你害得他都留不了全尸。

　　“不，不是的，是你杀了他……对，是你！你开车撞死了他，我亲眼看见的！”魏淑芬歇斯底里地哀嚎起来，季云舒隔着单面玻璃看着审讯室里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的白黎，不由摸了一下汗毛倒竖的后勃颈，他没想到这小子演起坏人来都不用说话，就那似笑非笑的邪乎劲儿，就让人心里发毛。

　　“他硬要往我车底下钻，我能怎么办呢？”白黎往前靠了靠，直视着魏淑芬疯狂的眼睛，压低声音，“碰瓷这事儿，在有钱人面前不管用，李红霞给你出这个主意，目的就是为了坑害你的，你知道吗？”

　　魏淑芬愣了一下，似乎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李红霞是谁:“没错……没错，她就是为了害我，才给我出这个主意……她男人没了，想多要点拆迁款，只能打我家的主意，都是她，都是她！”

　　“没错，都怪她。”白黎应和了一句，“是她先做错的，所以就算你杀了她也无可厚非，谁让她害死了你的家人呢！”

　　“呵，她死的太早了，太早了！”魏淑芬似乎认同了白黎的话，恶狠狠地对他道，“我就应该再忍一忍，她说她女儿快生了，要带我一起去看外女儿，我就应该再等等，等孩子生了……把她们一窝都杀得干干净净！”

　　“所以，真的是你杀了李红霞吗？”

　　“当然是我。”魏淑芬笑起来，“她假模假样地帮我，说亏欠我，实际上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正好，她要回家伺候月子，我需要她的工作，我不能让人家知道那是我，我得假装是她才行，所以我假装跟她一起去看女儿，在路上用砖头砸死她。”

　　“其实，你就算杀了她也没有用，她死了，你的外孙和女儿也都回不来了。”白黎将烟灰抖在桌子上，耸肩道。

　　提到女儿和外孙，魏淑芬颓然怔了怔，眼泪立刻落了下来，她痛苦地看着白黎:“对啊！我的一对外孙儿都死了，都被杀千刀的撞死了，我女儿的丈夫瘫了，双胞胎被轧死了，一时想不开就喝农药去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死了，我怎么活呀！”

　　“你知道杀死孩子的凶手是谁吗？”白黎问。

　　“我当然知道凶手是谁。”魏淑芬神情一肃，“你们可别被电视给骗了，那姓周的没罪，杀人的是那个女的……他们要是早点告诉我就好了，要不然也不会拖这么些年我才能报仇……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他们？”白黎心中一动，面前却不动声色，“他们是谁？”

　　这一次魏淑芬却突然顿住了，久久地看着白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们是审判者，像你们这样的人，一个都逃不掉的，我们会在地狱里等着你，你们都会得到惩罚的，都会的。”

　　白黎将残留的半截烟掐掉，关上审讯室的大门，皱着眉头看季云舒:“从口供来看，李红霞和方敏应该都是魏淑芬杀的，但是目前还没有证据，定不了她的罪，况且……”

　　“况且她还是个精神病。”季云舒怅然地接过话茬，问身边的一个警员：“李红霞的尸体验了吗？”

　　“验了，但是有效信息不多，那边派出所说，既然是咱们煜城的案子，就要申请煜城的法医援助，李轻言李法医已经去了，估计今天晚上就能带回消息。”

　　“成。”季云舒点点头，“和凌昭说，就算把城中村给我翻个底朝天，也得把作案工具给我找出来。”

　　“老大。”季云舒话音刚落，凌昭就急匆匆地冲进来，“找到了。”

　　“找到了？”季云舒也有些意外，“这么快？”

　　“对，凶器都找到了。”凌昭气喘吁吁地在他跟前站定，“一把美工刀，一把匕首，还有血衣，清洁工的保洁桶里也发现了血迹。”

　　“哪儿找到的？”季云舒问。

　　“就在李红霞的家。”凌昭答，“上次搜查的时候我们忽略了她家还有一个地窖，这些东西就藏在地窖里。”

　　地窖？

　　白黎皱了皱眉头，他少年时和季云舒四处玩闹，乡下的地窖也并非没有见过，一个地窖要瞒过警察的搜查绝对不容易。然而上一次他们搜查的时候没有注意，这一次再找，就真的这么凑巧又找到了吗？

　　“那个孩子找到了吗？”

　　凌昭摇摇头，“没有，我们走访了所有附近的居民，都表示没有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儿。”

　　“这个案子，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白黎抬头看着季云舒，“方敏的死亡显然经过精心策划，可以魏淑芬的精神状态，我不相信她能够布置如此精密的案发现场。”

　　“你觉得是有人在背后帮她？”

　　“魏淑芬的话你也听到了，她说‘他们’是审判者，他们指的是谁？”

　　季云舒沉默，白黎提的这些他当然心里有数，可是……他倒是实在想不出什么人会帮助一个精神状况不佳的女人复仇，站在嫌疑人的角度来看，这样的风险太大了，而且根本收不到任何回报。

　　白黎嘴唇抿了抿，最终将那个模糊的想法咽了回去，毕竟在这种状况下，毫无证据的怀疑那些人……只怕多少会有点草木皆兵。

　　“行了，别想太多了。”季云舒拍拍他的肩膀，“这几天我们再审一审魏淑芬试试看，如果还是没有结果的话……对非普通的嫌疑人，自然得采取一点儿非一般的手法。”

　　“你要做什么？”白黎看着他眼睛里淡淡的光芒，有些疑惑。

　　“凌昭那小子，刑侦能力不够惊艳，但在‘心理治疗’方面可是一把好手。”他弯了唇角，“魏淑芬的精神反面或许存在一定的问题，她现在很需要一些心理干预。”

　　凌昭听着自家老大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笑。白黎没说话。对于魏淑芬这样的人，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方法，所谓的心理干预其实很大程度上只不过是用催眠的方法来获取一些信息，但是这个信息却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最多只是给警局提供一些破案的参考。更重要的是，催眠绝对不像传说中那样神奇，除非是世界顶级的心理医生，否则面对意志坚定或者精神混乱的人效果非常有限。而且，在警局没对嫌疑人进行催眠，是违反相关规定的，如果魏淑芬有家属投诉，季云舒少不得要受些处分。

　　但他没阻止，一方面是因为了解季云舒的脾气，他根本不怕什么处分，另一方面，他也的确想知道在背后给魏淑芬出谋划策的到底是什么人，和当年的黑斗篷案到底有没有关系。

　　如果……如果真的和黑斗篷案有牵连，他又该怎么劝服季云舒不要再查下去了呢？

　　“嘿！”季云舒一把拍上他的肩膀，“想什么呢？”

　　“没什么。”白黎淡淡地收回思绪，将他的手推开，“只是想起来一些过去的小事儿，你先忙你的，我想去趟档案科，查一些资料。”

　　“成。”季云舒点点头，回身又冲着凌昭一扬下巴，道:“你准备准备，监控什么的都直接关了，任何问题，推我身上就行。”说着，他扭头就要走。

　　凌昭先是一愣，催眠这种事情，怎么也算是事关重大，他作为刑警队长竟然不在现场盯着？

　　“老大，老大，你，你去哪？”

　　“我当然是去写报告。”季云舒不耐烦地瞪他一眼，“魏淑芬的案子有些疑点，可方敏那茬得先了结了吧？当年她开车撞人，周冲替她背了这么久的黑锅，家产都快赔光了。这会儿难道不得给平反平反？”

　　“哦……”凌昭挠挠头，想说什么，可是看着季云舒，又不大敢开口。

　　季云舒对这个小子多了解？啧了一声:“你有什么话说就完了，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那个，我也不知道感觉对不对，我总觉得，周冲这个人，有点怪怪的。”凌昭挠头道。

　　“怪？”季云舒这倒是一愣，“怎么个怪法？”

　　“我说不上来。”凌昭的脸皱成一团，“就是……感觉。”

　　季云舒闻言噗地笑出声，“还感觉？你也和女人似的，有个什么第六感第七感的？”

　　凌昭的脸一下子红了。

　　季云舒也不逗他，拍拍他的肩膀，“我查他的时候会注意一下，行了，忙你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