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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扇门，小沐站在墨恋身后盯着它，门其实没什么特别，只是上面的雕花让小沐觉得甚是眼熟，一池莲花，栩栩如生。

　　“进去吧。”墨恋嘴里吐出的话仿佛都带着冷气，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小沐耸耸肩，上前想摸摸门雕。

　　吱嘎——

　　门开就这么开了，却不见有人。

　　一阵秋风，地上的落叶卷了卷，小沐抖抖肩，扶着门框迈进房间。

　　屋子不大，布置简单，基本都是灰色，小沐试探着向里面走去，左侧有一扇屏风，画着一片竹林，小沐歪头细看——奇怪，这个怎么更眼熟呢？

　　“关门，坐。”屏风后忽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沐一惊，倒退撞上身边的石桌，“哎呦！”

　　“南宫策就养了你这么个笨女儿？”一声嘲讽，小沐微微汗颜，转身去关上门。

　　“您不要吓唬后辈啦，出来聊嘛。”小沐撅撅嘴，坐向石椅，刚一碰到又慌忙抬起——好凉啊，这会把屁股冻掉的！

　　“胆子不小。”带着咳嗽的轻笑，“你可知世人为何怕我老太？”

　　“怕死呗。”小沐没心没肺，轻描淡写。

　　“你不怕？”

　　“怕啊！”小沐在屋子里游荡，“想必婆婆知道，待今夜晚辈服下最后一颗药丸，明晚之前您若不施救，晚辈必死无疑。您就是想晚辈死，又何必现在多此一举呢？”

　　“呵呵，我凭什么要救你？”

　　“Anyway，师父说您二老有交情。能信几分晚辈大概猜到了。”小沐负手看着墙上画作，一脸了然，“不过，似乎还有其他的理由吧。”

　　屏风内一阵安静，“继续说。”

　　“师父虽然什么也不曾对晚辈讲，但道理其实很简单，解铃还须系铃人。”小沐转头看向屏风，仿佛能看穿一样，“毒，是您配的，自然要您来解。”

　　屏风后没有动静，小沐勾勾嘴角，继续看画，“您既然允许晚辈进屋，自然不会让晚辈白来，否则师父每日看那半幅《春江晚》，也就没有意义了。既然另外半幅在这里，想来二老的交情，也不必多说。”

　　屏风后传来杯子掉落的声音，随后是微微有些颤抖的询问，“他……他也每天都看？”

　　“是啊，偷偷躲在书房看，被晚辈发现好多次呢。”小沐摸摸鼻子，“今日来，晚辈其实为两件事，谁，谁。”

　　“不懂。”

　　小沐面向屏风，“谁请您配毒害晚辈，谁灭了沐家满门。”

　　“呵呵，你觉得老太我会告诉你吗？”

　　小木耸耸肩，“嗯，试试无妨嘛。”

　　“咳咳，沐家的小女儿也不似传闻中的愚蠢无能嘛。”

　　“传闻中的……愚蠢？无能？”小沐皱皱柳眉，怎么没听唐默提起过。

　　“沐轻浅竟然不知道自己在江湖中的名声？”苍老的声音轻笑道，“你母亲因你难产而死，你父亲伤心欲绝，所以你从出生便不受待见，足不出户，面不见人，以至于心智不长，白痴愚钝。”

　　“所以，我父亲沐遥请您配的毒药？”小沐眯起双眸。

　　“自己去查吧，看看是谁，恨你入骨。很有趣，不是吗？”

　　“这片竹林，很漂亮。”小沐走到屏风边，轻轻抚摸。

　　“认出来了？”

　　“它们在神医谷生长的很好。”小沐幽幽道。

　　“……那就好。时辰尚早，愿不愿意听个故事？”

　　“好啊。”

　　“南宫策和他的小师妹从小同师父遗世天医在神医谷生活，小师妹专攻毒术，南宫策钻研医术。南宫策会做漂亮的花环戴在师妹头上，会教师妹钓鱼，然后师妹做鱼给大家吃，一切平淡而幸福。”声音顿了顿，仿佛从美好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咳咳，直到有一天，万俟冠来了，向天医求娶他唯一的女徒弟，当然，小师妹拒绝了，她只想嫁给她的师兄南宫策。看似衣冠楚楚的万俟冠，却在当晚，仗着武功高强霸占了她。那时年纪尚小，她吓坏了，不知所措，不敢告诉任何人。第二天，她不得已答应了婚事。”

　　小沐明亮的双眸暗了暗。

　　屏风后，可以听出那咬牙切齿的恨意，“师兄恨惨了她，说她背信弃义，并立誓二人此生不复相见。她万念俱灰，别无选择嫁给了这个她不爱的人，却更可悲地发现原来这个人也并不爱她。一切无非是为了凭借她的毒术保住当时已经败落的毒狱庄。咳咳，为了留住她，万俟冠逼迫她生下一个女儿，却又不许她们相见，她终日被关在这个鬼地方炼毒，不见天日，就像一个活死人。她日夜思念着师兄，却因为不会武功而无法逃脱这一切。后来……”

　　“后来她疯了。”小沐眸中闪着泪光，“恨这个世界为何对她如此不公。她伪装成默默接受一切，等到万俟冠彻底放松警惕，开始了无声的杀戮。”

　　“老太我喜欢你的措辞，呵呵。”屏风后一阵冷笑，“‘无声的杀戮’，不错。她用一年时间毒死了所有拥有万俟家血缘的人。”

　　“可她的女儿，女婿和外孙又有什么错呢？”小沐痛心地捂着胸口。

　　“连坐。”屏风后传来冷冷的声音，“万俟冠那么狡诈，怎么会吃只给他准备的食物。”

　　“所以，他以为她不会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毒手。”

　　“他太小看她了。”屏风后的语气得意而惨烈，“没有什么能阻止她。既已成魔，何不戮尽天下。”

　　“魔鬼又为何心软，中秋节想要见自己的外孙？”小沐的声音有些颤抖。

　　“心软？呵呵呵，傻孩子，怎么可以相信谣传。”声音微微带着些许激动，“她一辈子只爱过一个人，这个人求她的事，她绝不会说一个‘不’字，咳咳咳。”

　　小沐咬着嘴唇，心脏微微疼痛，“为什么不告诉我师父真相？”

　　“事到如今，说来何用？他知道能怎样？不知道又怎样？他要如何面对过往？也让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活着吗？”屏风后一阵苦笑，“发生过的事情，永远不能重来，没人可以改变或者挽回。一个人痛苦，总好过两个人悲哀。”

　　小沐张着嘴，却说不出话，该说什么？一个女人，爱了一生，恨了一生，她残忍、可怕，可谁又真的有资格怪她怨她？如果我们经历这一切，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不曾经历，谁也没资格说“没什么，不至于”。

　　她傻吗？为了心爱的人，她可以独自忍受屈辱、禁锢、孤独、误解，一个人扛下所有。她狠吗？亲手毒死自己的丈夫，女儿，女婿，甚至把她的外孙变成了那样的怪物。因她逝去的所有无辜的人呢？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小沐的头有些痛，不由扶额——太多事情，不能用完全的对与错来形容，人活一世，最好的也不过是能评判自己。为他人讨公道，只是笑谈而已。

　　“她不为所做的任何事而后悔，咳咳。”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位弓着背的老婆婆，脸上布满皱纹，眼睛空荡无神，拄着拐杖，一头白发盘在脑后，身着灰袍，没有小沐想像的可怕，也没有出乎意料的慈祥，这样看，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婆婆，“见万俟空，也只不过为了师兄，为了师兄的养女。”

　　小沐看着她，心中默然——这个女人，从来没有自我，一心只在乎师父。这份悲哀，师父知道吗？一旦知道，又该如何是好……人心啊，太过难以捉摸。

　　小沐叹口气，上前扶毒婆婆，轻轻开口，“您的眼睛？”

　　毒婆婆干巴巴地笑了笑，一脸释然，“早就哭瞎了。”

　　小沐默了默，“您打算何时为晚辈解毒？”

　　“准备就绪，只等他来。”毒婆婆嘴角勾起。

　　小沐皱起眉头，他？难道是……万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