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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晶门缓缓打开，水晶灯的照耀下，可以看到满室的墙壁整齐有序地摆满了书，甚至在水晶书架上面还刻上了分类——历史，兵法，诗歌，典藏……

　　等等，医药的那排书架下面，有一团人影？

　　笛邃皱皱眉，“谁？”

　　那团人影缓缓站起，转身，走到灯光下，笛邃微诧，只见小沐满脸泪痕地站在水晶灯下，柔弱的身影，颤抖的双肩，努力抑制的啜泣，笛邃心中一动，如此楚楚可怜的女子，且并非凡俗的梨花带雨，而是倔强绽放在雨中的睡莲。

　　“南宫姑娘怎么了？”笛邃走上前关切地询问。

　　“我，我没事。读，读书读到感动之处难免……”小沐揉着红肿的双眸断断续续地回答。

　　笛邃侧身看看书架，笑道，“竟然能看医书感动到哭，南宫姑娘真是咸少的医者仁心到如此地步呀。”

　　小沐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笛兄叫我小沐就好。”

　　笛邃像大哥哥一样拍拍小沐的头，“有什么事想要倾诉可以找在下的，小沐。”

　　小沐若有所思地后退着坐在地上，笛邃也坐到了她旁边。

　　“笛兄，你说，如果一个人瞬间失去了所有亲人，她该如何是好？能撑下去吗？”小沐看着自己的鞋尖，眼神朦胧地问。

　　笛邃抬头看着水晶灯里的烛泪一滴一滴流下，“小沐长居神医谷，想必不清楚笛家血案。五年前，这里，闯进一群戴面具的黑衣人。那天是琛儿的生日，父亲和二娘设席宴请笛氏的一众宗亲族人，场面盛大，其乐融融。黑衣人很多，数不清的地步，他们逢人便杀，四处鲜血淋漓。父亲被黑衣人的头领一掌打入碧舟潭，二娘死的时候，我蒙住了琛儿的眼睛。生母去世得早，二娘对我视如己出，亲眼看见刀子插进她的胸口时，如同插进了我的胸口。印象中，我和琛儿躲在桌子下面，直到所有人都死了，碧舟潭一片血红，整整五十二人。”

　　小沐震惊之余，缓缓看向笛邃，他没有什么表情，很淡然的叙述，可小沐分明感受到一寸一寸的悲伤自他的影子蔓延开来。

　　“就在黑衣人要掀开桌子杀掉我和琛儿的时候，少爷来了。一张桌布，隔绝了外面发生的一切，我只听到黑衣人越来越多的惨叫，感受到一阵阵的寒意，当时武功尚浅的我仅能抱紧颤抖的琛儿。直到最后，我听见一段苍老声音和年轻声音的对话。”笛邃低下头，回忆着那时那刻——

　　“果然英雄出少年。哈哈哈！小子，来本尊这边，本尊能将你培养的更强大。如何？”沧桑的声音。

　　“都不心疼一下你的手下吗？”十二岁的云趣声音有些虚弱地轻笑。

　　“今日有多少倒下，明日就会有多少站起来，继续追随于本尊。可，你，是独一无二的好苗子。”不可一世的狂妄之气。

　　“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小爷来晚一步，笛家尸横遍野，均拜你所赐，小爷定不会放过你。”云趣硬撑着的声音，却掷地有声。

　　“看看你现在狼狈的样子，赢本尊？”苍老的面具人嘲笑着，嗓音沙哑，“本尊惜你是名人才，不想你死在本尊手上，但你若硬要为笛家出头，本尊也是在无可奈何。”

　　“今日，今日小爷负伤在身，即便你赢了，传到江湖上怕也不光彩吧。不如，我们赌一局如何？”

　　“哦？你拿什么和本尊赌？哈哈哈，可笑。”

　　“怎么，这就怕了？那便算了，反正你也是见不得光的，赢得不光彩也不会有人知晓。”云趣抹去嘴角的鲜血，挑衅道。

　　“你！”随即传来假山被拍碎的声音。

　　“一盘棋，你赢，小爷跟你走；你输，你们离开，放过笛家二子。敢不敢？”

　　“……好！看你小子有多大能耐！哈哈哈！”

　　“安静了一阵儿，随后，一声冷哼，一阵狂风，一切又归于平静。我抱着琛儿小心翼翼地爬出桌子，第一次见到少爷，满身鲜血地倒在棋盘上。”笛邃看向小沐，“再后来，少爷带领我们兄弟二人秘密地重建碧舟水晶宫，还带来了笛伯和碧舟，不久又领来了墨恋和墨冥。小沐，你能想象吗？一个比我还小一岁的少年，做到了这一切。”

　　小沐抓了抓笛邃的肩膀表示安慰，笛邃笑笑，“我们把父亲捞出碧舟潭之时，父亲有一气尚存，交代于我许多身后事。其他所有人，都不幸毙命，我看着血红的潭水，遍地的尸首，他们都是我的至亲啊！旧日里都曾教导过我，拍着我的肩膀说‘邃小子，好样的！’。当时，我的世界已然崩塌，这天下间，于我弟二人已是一无所有，何去何从呢？要复兴碧舟宫，要照顾年幼的琛儿，该如何向醒来的他解释这一切变故呢？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命运的残酷，想着若能死掉，和亲人团聚，貌似也不错吧。总好过孤孤单单的活下去。”

　　小沐抓着笛邃肩膀的手紧了紧，这些不正是自己所想吗。想着唐默母亲的离去可能就是因为自己，想着唐默对自己的那些好，想着他失去母亲的痛苦，又联想到自己穿越而来的无家可归，轻浅一家惨遭毒手，自己再无回归的可能……一切一切的变故，都让自己身心俱疲，该凭借什么信念活下去呢？

　　“是少爷打醒了我，狠狠的一记巴掌，打醒了沉沦的我。他说，死，可以，把他流的血还给他便可。当时，我看着地上那滩血，很困惑。少爷笑笑说，‘覆水难收，你欠小爷的，以后的日子慢慢偿还吧。’”笛邃想起当日场景，不由满脸的笑意，“后来我才逐渐明白，人死不能复生，流过的血不能还原，但血债却可以血偿。有时候，责任即动力，孤独即历练，迷茫即考验，生存即意义，活下去，即目的。”

　　小沐怔了怔，回味着笛邃的话，陷入了沉思。

　　笛邃看着她思忖的模样，无声地笑了笑，轻轻起身，走出了水晶书室。

　　水晶书室外，一袭白衣的男子收起折扇，星目望向笛邃，笛邃咧嘴一笑，凯旋似地点点头。

　　碧舟潭，白衣若仙的云趣站在碧舟的龟壳上，在水面缓缓移动，随手采摘着莲蓬，表情轻松自然，衣衫随风徐徐摆动，无尽潇洒俊逸，足以迷倒天下万千少女。

　　笛邃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潭边，差点没刹住车，掉进去，“少，少爷，您跑那么快，为何呀？”

　　云趣不动声色。

　　“少爷，您也听到了，任务顺利完成，堪称完美，您就放过小的吧，别让我去唐门了。其他什么任务我笛邃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笛邃苦求着，连诸葛先生的名言都用上了。

　　“好啊，那你便娶商点点吧。”云趣随意一说，笛邃却是一抖。

　　两只金黄色的蝴蝶缠绵着飞过笛邃额前。

　　“少爷，我，我这就去收拾行李。”终于，笛邃垂头丧气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