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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羽尚嘲讽地笑了一声，他跨过笪嫃，赤足踏在黑沉的地板上，缓缓穿上黑色盘龙外裳，银色的长发尽数披于背后，如同一条柔软发光的丝绸锦缎，气质从慵懒又变得凌厉而深沉起来，他摇摇头笑道，“果真是年岁太小……才十五岁啊。”

　　他侧过头来瞥了笪嫃一眼，弯下腰来轻轻捏住笪嫃的下巴，眸子清亮却又深沉，“笪嫃，你马上就会知道，政治、战争……和感情都绝不是这样简单的。”

　　“不过……”羽尚直起身来，披上大氅，唇角眉梢绽开笑意，缓缓启唇道，“我倒是希望你能永远这么天真单纯。”

　　笪嫃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渐远消失在寝殿内，几层薄纱在入冬的凉风中绰约飞扬，笪嫃觉得心头的那丝丝暖意也缓缓消散殆尽，变得寒凉起来。

　　她躺在枕上想了许久，政治和战争很复杂，她知道。可是……感情同样也会那样复杂吗？她不知道，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了，但是又真的会有这么简单吗？

　　笪嫃想到了稷，鲛人族的稷，与巫笪有着刻骨仇恨的鲛族太子稷，那和她一起长大、自幼青梅竹马的稷，那个为她在鲛族海底抚弦高歌的稷。

　　她是喜欢稷，在那个雨夜看到稷的第一眼，她沉寂稚嫩的心弦就仿佛被一只修长柔软的手缓缓拨动起来。而后在東笙楼，稷就那样出现在她的面前，他护在她的身前，他带她跃入海底，哪怕在那时她就已进入到就一场编织好政治的阴谋中，可是……她终究还是一点一点地，让自己年少天真的心沦陷在那双蔚蓝熟悉的眼眸里。

　　她看到的稷，应该也是喜欢她的吧。可是，她和稷之间，却也不是仅有喜欢就可以的啊。

　　笪嫃翻来覆去地也睡不着，躺在那里睁大眼睛看着幽暗的烛影轻轻摇晃，一颗天真稚嫩的心也仿佛逐渐陷入了难以言喻的茫然与苦寂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見寝殿之内传来一声微弱的声响，她警觉地坐了起来，“谁？”

　　透过朦胧重叠的薄纱，昏沉黯淡的烛光，笪嫃看到一道人影缓缓走了过来，她一掀垂纱，那人也大步走过来，径直掀开最外面的淡蓝薄纱，笪嫃刚要惊呼出声，已被那人一把拉过手腕，男子低沉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我——嫃。”

　　笪嫃一抬眸便望见了那双令她魂牵梦萦、却又令她又怨又恨又念、辗转难眠的面容。

　　可是，她心底纵然有着千百怨恨他的欺骗利用，但是当见到他的时候，她竟有那么一瞬间是将他所有的欺骗伤害都抛之脑后了。

　　“是你……你来做什么？”笪嫃恍惚了一瞬，继而轻轻甩开他的手，语气冰冷而略有敌意地凝视他。。

　　“对不起。”

　　笪嫃看着他，微微笑，“所以，深更半夜来这里，就是为了说一句对不起吗？”

　　“笪嫃，跟我走。”稷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

　　笪嫃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声音浅淡却略有讥讽地道，“跟你走？稷，你又想要做什么？”

　　她凝视着稷的眼眸，神色沉静，可是她却很清楚那平静的神色之下，有多么汹涌澎湃、复杂矛盾的情绪。

　　她不知不觉地红了眼眶，却一动不动地望着稷，仿佛想要望进他的心里去，她想看看，他的那颗心里，究竟装着的是真情，还是假意。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如此难以割舍的情愫。哪怕是他欺骗她，利用她。她竟然还会在看到他的时候，感到难以言喻的委屈。

　　她想问，你究竟爱我吗？还是只是想要利用我？可是她的自尊让她无法说出口。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虽然委屈，眼睛虽红，却硬生生地忍住了眼泪，“难道是和翼灵族的盟约破裂了我毫无用处了？还是你如今后悔应该自己来使用我这颗棋子了？”

　　笪嫃抬眸凝视面前的稷，又快速地垂下眸来，她坐下来不再望他，“你走吧。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嫃，我知道是我欺骗了你。可是——可是，是我没有办法。是，我以前是想过要杀了你，是想过要利用你，可是，可是在我化性的那一刻，我对你就再也恨不起来了。”稷半蹲下去，紧紧地凝视着她，他的面庞年少犹稚嫩，却燃烧着火焰一般的炙热深情，“我想要你能忘记一切，和我在一起。可是我没想到父亲会将你送上天堂山，嫃，我真的不想你受伤，你跟我走吧。你不应该被卷入这场政治权谋里。”

　　笪嫃仿佛从未看到过这样的稷，从前的他，神秘高贵而沉默。就算是眉宇之间流露孩子气的天真，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他蔚蓝色的眼底，能够开出最美最绚烂的繁花，亦是糅合了世间最深沉最复杂的色彩。

　　可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稷，就如同林中鲁莽单纯的小鹿，眉宇间化了那股深沉，透出属于十六七岁少年的年少稚气。

　　而她那本来受伤寒凉的心，又仿佛被他眼眸底的那一簇鲁莽稚嫩的火苗给缓缓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