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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王大毛一番解释,卜药莲觉得这要饭也无甚不可——不偷不抢,他人愿给就给,不给也不勉强,算是自食其力,也就应了下来。
由着王大毛的指引,他来到一个人迹较多的广场边上,手捧二胡,席地而坐,架势摆开来后,王大毛却是先喊声停!
“大哥,你准备拉啥曲子?你刚在村里那也太不讨喜了。”
“嗯……高山流水,广陵散,平沙落雁,阳春白雪,梅花三弄此等皆可。”
“好像很牛逼的样子。可是现在没人喜欢这调调,没人听的,我给你说俩?”
他二人共用一体,此时这状况乃是卜药莲为主,王大毛为副。卜药莲心思一转,就可知王大毛往常记忆。
听他如此说,点了点头,王大毛平日所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就全被他过了一遍。
……除了鸡鸣狗盗,满乃子全是脑子!
这年轻人,还真是个畜生!
卜药莲暗思,此人怕是已坠入邪魔外道,这身体,万不可轻易还他。
此时只是下午一两点钟,广场上却已有大爷大妈前来占地儿,将要开始愉快的广场舞时间。
王大毛不知他所想,眼见大爷大妈不少,就对他建议,先拉个《上海滩》热热场。
卜药莲回思了下曲调,觉得平和中正,略有起伏,也就抬手拉起。
那群大爷大妈刚占好地儿,还没得空把大喇叭放开,往常暖场曲《荷塘月色》那熟悉的调子尚未传入耳中,却听到空中传来也是无比熟悉的曲调——‘浪奔,浪流……’
卜药莲在乐器一道浸淫万年,功力岂是寻常?这曲子他虽是第一次演奏,可感染力却是天下无双!
几个调子下去,那群临近的老头儿老太太就安静了下来。
一曲未罢,已让场中众人,梦回八零!
被一曲勾起过往年轻岁月的老头儿老太太,再无了跳舞的心思,不由自主的朝着满脸肃静、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围靠过来。
待到一曲终了,几个年轻时也是被众星捧月一般的老太太,竟是有些泪眼婆娑——此情可待成追忆!
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回过神来的众人紧跟着就是掌声一片,卜药莲微微颔首示意。
“小伙儿,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再来一个!”“这小年轻厉害,三年琴五年萧,一把二胡拉断腰,我也玩了几十年,远不能及。”
一片起哄叫好声中,何尝有过这样体验的王大毛也是与有荣焉,大感舒畅,连连念着:“铁血丹心,铁血丹心。”
手起,音出。
正可谓:
指纤挑落折冰声,散入晴空韵转清。
抬望眼,潇潇雨歇;凭栏处,芳影依旧……这次是更多的老大爷陷入回忆杀模式,久久不能自已。
再一曲罢,寂静无声。
此曲只应天上有——一个斯文儒雅的老大爷抚须微叹。
几个红着眼的老太太看着这年轻人,眉清目秀,一脸正气,却是一身脏兮兮看不出原来是什么色儿的破烂衣服,手中那把二胡也是破旧不堪。不由有些心软,纷纷慷慨解囊,五块十块的放在了年轻人身前。
王大毛也没想到这演出效果居然会如此之好,怂恿着开始点歌模式。
于是什么甜蜜蜜,小城故事,千年等一回,沧海一声笑等等等等经典曲目纷涌而至,点曲儿的大爷大妈也不好意思在一众老友面前白听,自然纷纷解囊——有几个老两口都领退休金,儿女也成器的大爷,更是直接给了20!
待到夕阳西下,开启了小半天演奏会模式之后,卜药莲看着身前的一堆零钱,在王大毛的教导下再三鞠躬致意。
收获颇丰的年轻人在一群大爷大妈的叹息声中,翩然离去。
王大毛催他点了点钱,居然有小两百块。往常拼着被狗咬的风险,偷条大狗卖也不过大几十块,王大毛不由大喜。
“这些钱,可换一餐?”卜药莲问。
“大哥,咱省点花,够吃大半月呢。”
对金钱尚无明确概念的卜药莲闻言也觉得轻松了几分,这人世间,似乎也没那么难混。
再次走到那个小面馆前,王大毛心有不甘:“大哥,你今儿就把这身体先还我半晌成么?”
“你想作甚?”卜药莲微有警惕。
“我特么喜欢了十多年的小姑娘,明儿就变大嫂了,你让我借酒消愁一回行不行?”王大毛是真心难过,都带上了哭腔。
见王大毛如此,卜药莲微微一叹,这情之一字,他从不敢沾染,就算那些不死不灭的天仙,为此动了念想的,能有几人有好下场?
往常常往卜药莲菜园子里挑粪的牛郎,是他为数不多相熟之人,就是为这男女之事,才落得那般下场,又何况被七情六欲缠身的凡人。
念及如此,卜药莲也不再坚持,将身体还给了王大毛。
王大毛难得有这么多钱,又是满心苦楚,坐在馆子里倒是狠下心来,叫了一大碗面,加了二十块的肉,另要了一瓶五十五度的红星二锅头!
只是……一人饮酒醉,强乐还无味。
七两酒下肚,最多半斤就倒的王大毛,用尽所剩无几的意识把面汤喝完,终于再撑不住,大呼换人。
卜药莲微微叹息,换了回来。
三几十块结完账后。
卜药莲推开门,在月光下往那个小村子走去,只是刚没走几步,又被王大毛叫住,卜药莲眉头轻皱:“又怎么了?”
“哥,剩那几两酒……咱要带上,酒是粮食精,不能瞎糟蹋!”
一路幽静,两个不同的灵魂却有了第一次真正的交流。
“哥,你说,我特么这辈子是不就这了啊?”这带着哭腔的自然是王大毛。
“怎会,你这样年轻,昔年姜太公八十方为相,切不可妄自菲簿。”
“扯淡呢。你们仙人是不是闲着没事干的时候,都特么喜欢看人间鸡汤文打发时间啊?”
“嗯?我何必骗你。”
“行行行,那大哥,你占着我这身子,有啥长远打算?”
卜药莲抬头看天,月初无月,只有繁星点点。
“我本无错,自是要重返三十三天外,问个明白!”
“牛鼻!”
“只是,我早晚必会飞升,这肉身怕是也会随我而去,你在这人间有何心愿,我当竭力助你完成。”
“真的?那我就要变有钱!有大大的房子,有长得比小翠还美的老婆,给我生俩,呃,生一堆大胖小子!”
卜药莲安静却又快速的走了好远好远,方才停下脚步,再次抬头看着满天繁星:“如你所愿。”
这次却没回应,醉了酒的王大毛已沉沉睡去。
越走越快的卜药莲无多时就回到了那间小破屋,皱着眉头在那看不出到底是什么颜色的床单上坐下,闭目沉思。他到此人间,仅有一日,可这世间早已天翻地覆。
卜药莲出生之时,世间灵气浓郁到无以复加,与天界也不恐多让。他天生身心纯净无垢,灵气不请自来,纷涌而至,宛若黄河之水,奔流到海。
所以卜药莲才能举步成仙!
如今贬落凡尘,王大毛这肉体凡胎和他那天生仙体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只是他仙人之姿虽去,可琉璃道心仍在,如有灵气洗涤,这身体不用几日,就可洗去沾染的红尘杂质,使其成为无垢之体。
但却未曾料想到,就是他这样一尘不染的琉璃道心,却也再感觉不到这这人世间半点灵气——饱含欲望的贪痴怨嗔恨倒是随眼可见。
卜药莲能有重返天界的信心,自是另有依仗。
他脑中有着一个不想碰触的小小印记——被贬入凡尘,投入谛仙井之时,天后对着他挥了挥手,而且还给了他一个看不懂的眼神。
并未沦入畜生道,想来也与之有关。卜药莲原不想去动那个印记,只是未曾料到世间已成如此模样,由不得他再清高。
卜药莲轻轻闭眼,心念所致,脑中的印记发出微光。他的神思顷刻间来到了一处洞府,目之所及,但见——
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千株老柏,万节修篁。千株老柏,带雨半空青冉冉;万节修篁,含烟一壑色苍苍。门外奇花布锦,桥边瑶草喷香。石崖突兀青苔润,悬壁高张翠藓长。时闻仙鹤唳,每见凤凰翔!
见此仙家圣地,卜药莲十分欢喜,走近两步,却见洞府外立着一块石碑,他凝目细看,其上铁画银钩的写着几个大字: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神级仙苑!
卜药莲眼神一怔,随后更是一脸惊喜。
这仙苑乃大罗金仙方可据有,本质是同须弥芥子一般的化外空间。
只是须弥芥子凡是仙人皆有,就是大神通的修仙之人也可染指,再大也不过几丈见方,多用来存放紧要之物,更只能放没有生气的死物。
而这仙苑却是真正的一花一世界!常见品级分为天地玄黄四品。品级越高,这一方世界可扩张的空间越大,特有的各种功能建筑也越多。
至于其上的仙品和神品,则只有圣人之上方能拥有。
卜药莲在仙界时,因园官职位的特殊性,仙阶并不高的他也曾拥有一个黄级仙苑——用来存放各种奇花异草,神草仙菜种子什么的。
所以对这仙苑管理也算略有心得,他向前几步,走到那石碑前,伸出双手放在石碑之上,心念一动。
仙苑之地愿识君为主,可/否?
卜药莲轻轻点头。
霎时间,光芒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