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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所有的流言裹挟着讥笑与嘲讽，在日渐湿冷的季节里缓缓挥发，他们追求快乐，更容易忘记热闹过的事。半大的孩子根本不太明白什么是伤害，却会对那些看起来不寻常的饱受争议的事毫不犹豫撕开，然后朝里面吐唾沫，不，不仅孩子，社会上的人更是如此。

　　但每个人都曾在青春里遇到过觉得无法度过的彷徨，没有人能够给予这两个少年一点正确的指引，哪怕是一句善意的肯定。

　　隔天上午，袁明明才知道这件事，他在班里摔桌子摔板凳，发了很大的脾气，还扬言要把那个胡说八道的人砍了，可是最终也没有。因为大家并未当着他的面讲什么过分的话，人在憋屈之中，那股火始终发不出来，最后，在男生宿舍的公共厕所里，把那个始作俑者按住揍了一顿。

　　可这有什么用，流言就是他联合其他同学欺负人的时候，甩来甩去就是不让人拿到的那本书，找了这个人，这个人随手一丢，说，这话不是我说的，我绝对没说过，到了那个人嘴里，那个人也只会否认，指天发誓没有说过。看大人物跌落神坛，是每个人最喜闻乐见、津津乐道的事。

　　反正袁明明那次是受了打击，闷闷不乐，无精打采，一连三天没有回学校上课，在网吧打游戏呆到六亲不认、天昏地暗。三天之后，他没事人一样回了学校，却不再跟代俊俊说过一句话，他路过代俊俊的座位，又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好像最开始他们不认识那样。

　　好像大家也在等着看笑话似的，他们目送着袁明明从教室门口，路过代俊俊，最终在教室墙角落座，旁若无人地点了一根烟吸了起来。所有人都像在期待事情按照他们想象的发展下去，那样他们就更觉得有乐子了，但看到并非如此，他们却都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袁明明还是做出了他正确的选择嘛，好戏结束咯？

　　此时的袁明明是心乱如麻的，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是立志要成为陈浩南那样的古惑仔，讲义气，重感情，为朋友两肋插刀，是一个够狠够有气势的十足硬汉，虽然多得是女孩子喜欢和追捧，但他心中有英雄梦，从没想过儿女情长。

　　他一直觉得，想当大哥的女人，当然得听话，乖巧，识大体，不粘人，可他没想过，当他袁明明的男人，得是什么样？

　　犹太人曾经说过，世界上有三种东西人掩饰不了：贫穷、咳嗽和爱。

　　尽管袁明明已经足足一个礼拜没有跟他有过任何言语和眼神的交集，尽管代俊俊在心里一再挣扎和期待，尽管所有的人都在无声地宣告他们在不由自主地行为中所犯下的错误，但是，在遇见袁明明之前，代俊俊觉得自己像被关在无窗的地牢，暗无天日。袁明明是一束微薄的阳光，透过狭窄的墙缝隙渗透了进来，使他觉察到了自己生命的意义。

　　所以，他感激，他十分感激，袁明明曾给过的他一段仅有的温暖时光，至于永远相守，他万万不敢奢望。

　　但是没有人知道，在之后的这个礼拜，袁明明在干什么，他居然在逛商场，还是翘课去的。他双手插兜，走路的时候夹紧臀部微微上翘，双腿有力快速运行，像猫和老鼠里的杰瑞。左瞅瞅，右看看，抓耳挠腮，捉摸不定的，最后他挑中了一个，让服务员精心包好，满意地离开了。

　　还有两天就是代俊俊的生日了，嘿嘿，他脑补了无数次那个傻小子收到他礼物的场景，必定是开心到爆，感动到哭吧。为了这份生日礼物，他可是煞费苦心，绞尽脑汁，在商场里转悠了三四天才想到，这傻小子要是敢不开心、不感动，他可要好好捏一捏他的脸，敲他的小脑瓜了。

　　当然，在这个礼物送出去之前，他还有话想对傻小子说。他已经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过了好多次，他以为他起初就是可怜他，跟自己一样没有父母的关心，所以他时不时照顾一下他，更多的时候指挥他干着干那的。后来，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开始习惯了，习惯拥有他的生活，习惯了有一个小跟班在屁股后面唠叨他，习惯了欺负受气包一样的他，等他生气了再说好话。

　　有时候，当他出去打架，或者去网吧打游戏打的昏天暗地，那个傻小子的脸就会突然浮现在他的脑子里，然后像个管家婆一样开始叨叨，不准打架，不要打游戏回去上课了，以至于他都不能专心翘课。只好索性放弃玩耍回学校受煎熬，一路走还会一路上发傻笑，他不知道这个傻小子到底有什么魔力，把他古惑仔的人生搞得乱七八糟。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他也想好了。才不管什么张三李四王麻子，他就是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关旁人屁事，等高考结束了，他就跟他一块儿走，干什么都可以，去哪里无所谓，至于未来？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是未来。

　　那天好不容易捱到下课，袁明明假装离开教室路过代俊俊的座位，悄悄地快速丢给他一张纸条，然后逃也似的走掉了。叱咤风云的袁明明倒不是怕人家看见再次引起什么谣言，纯粹就是觉得，自己好像是要告白，瞬间就害羞扭捏起来了，思来想去只好递个纸条过去。

　　“我在老地方等你。”代俊俊捏着纸条心咚咚咚地狂跳，连忙深呼吸一口气才使自己平静下来，像是在背着所有人干什么偷情的坏事，他躲在桌兜里，展开纸条，迅速看了一眼，赶紧又合上，定了好一会儿神，才把纸条揣进裤子兜里，收拾了一下课桌，匆匆赶过去。

　　“呐，这个，给你的。”袁明明远远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就到了眼前，把藏在身后的礼物递过去。

　　“这，是什么？”

　　“生日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第一次收到包装这么精美的生日礼物，还是袁明明送的，代俊俊拆礼物的手都有些抖了。那是一块名牌手表，代俊俊向来不去逛商场，自然也没听过或见过什么牌子，他看见表盘里写着“卡喜殴”三个字，白色的橡胶表带摸上去十分柔韧有质地。

　　“我给你戴上。”袁明明见他愣在原地，二话不说，直接就上去给他箍在手腕上。

　　这时候代俊俊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还以为袁明明再也不会搭理自己了呢，他看着腕子上那个像在发光的手表，不敢大声笑，也不敢大声哭，怕一不小心梦就醒了。

　　“我想好了，嘴长在别人身上，让他们说去，我们自己是怎么样，我们心里明白就行。”袁明明郑重其事地补上一句。

　　像是某种承诺，或者宣誓，总之，代俊俊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心意。本就不曾奢望过的东西，一下子来到眼前，除了傻笑，还是傻笑。

　　晚自习也没结束，代俊俊做了一个胆大的决定，跟着袁明明翻墙出去，因为袁明明说，有家店的蛋糕特别好吃，要带着他去。两人在布满街灯的马路上一路走着，笑着，闹着，刚才的蛋糕真甜啊，代俊俊还在回味。

　　“糟了，学习寝室熄灯了。”听到远处钟楼的声音响起，代俊俊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十一点，宿舍早就关门了，怎么办？如果惊动了宿管阿姨，势必会让教务主任知道，那可就惨了！

　　“大不了不回去了。”袁明明恢复了往日的玩世不恭。

　　“那要去哪儿啊？”代俊俊哭丧着脸问。

　　“我有办法。”

　　袁明明狡黠地眨眨眼，带着代俊俊钻进了一家网吧，那是他常去的那家。两人在网吧刷夜，包了个卡座，度过了第一个困顿的夜晚。

　　很久之后，代俊俊还能记得，当时，他们一起看了一部电影，叫，美少年之恋，片尾处两个男主拥吻，终于敢面对自己的真实情感，这令当时的两个少年，也似乎找到了一些勇气与慰藉。

　　他们不惧一切，袒露自己的情感，只是在追求最真的自己，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纪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