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正版原创小说，来陌上小说网

　　来丧事用品店的客人自然都不会兴高采烈，是个中年男人，穿着普通黑色夹克外套，并不是周复在等待的顾客。

　　骆向靠在后门框上瞧着周复彬彬有礼地对那人介绍，虽说话少语调偏冷，但仍是游刃有余地应付顾客的提问。

　　直至此时，骆向不得不承认，周复是个非常优秀的男人，从各种方面来说，除了他是个走阴人之外，几乎无可挑剔。

　　周复低目间瞧见了门框上正打量自己的男人，他并未错过骆向眼中一闪而过的欣赏，礼节性地回以颔首，随即又将视线放在两个挑选纸扎的客人身上，用他特有的清冷且平淡的声线道：“一共六十四，我帮二位装袋，请稍等。”

　　“好好。”黑色夹克的男人从兜里掏出钱包，一边找零钱一边道：“小伙子你这脸色不太好啊，年纪轻轻的，可别不当回事。”

　　周复递过去袋子又接下钱，于男人的善意回以一笑，未曾接话。

　　男人眉间隐有黑气涌动，森冷若忘川河水，彻骨般的冰寒。

　　周复闭了闭眼，再睁目时眸色清明，在男人跨出店门前一瞬，平稳道：“先生小心些。”

　　“什么？”中年男人下意识地回头问道。

　　周复神情平静，垂下眼低声道：“没什么。”

　　男人摆了摆手，“那行，走了。”

　　骆向总觉着周复那句提醒有些奇怪，刻意瞧着那出门的男人背影，只见他亮着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格外醒目，倒是没什么异常。

　　不到一分钟，男人自店门前到路中央，忽而响起砰地一声巨响，那人便在骆向眼皮子底下倒飞出去，狠狠地砸在了马路边，身下顿时蔓延出血泊。

　　路段僻静，肇事的车立马靠边停下，有人下车检查，看似是在报警。

　　门框旁边的骆向不自觉直起了身子，周复的那句随口提醒似萦绕耳畔，不由无声爆了句粗——这他妈的比阎王还准吧？

　　“怎么了？”

　　耳畔蓦地响起一声清冷冷的嗓音，吓得骆向不自觉地站直身体，瞧周复的眼神格外复杂——倒不是因为方才那一幕，而是这男人声音有点好听，饶是他再养老佛系心如止水，也在这突兀若清泉击石的一声下心跳加速了几秒钟。

　　周复却是见怪不怪的模样，甚至连平静的神色都没有一丝波澜，全然当做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四目相对，骆向才发现周复的双眼，虹膜漆黑如墨，成年人很难拥有这样一双若点漆般的墨眸，蕴着无尽死气，似静静流淌的冥河，深邃而又沉重。

　　“没什么。”

　　其实骆向只瞧了几秒钟，便极为礼貌地收回视线，同时让开路，暗自思忖，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个走阴人会他这一脉的渡灵师法术，随口一句话能印证死亡，举止难以捉摸，全身上下都是谜团。

　　而这样的人，骆向从来都不喜欢招惹。

　　半晌，白久忍无可忍地伸爪勾着骆向裤脚扯了扯。

　　骆向低下头，“有事说事，你收收那爪子，一会儿勾坏了，这裤子挺贵的呢。”

　　白久木然道：“你笑得太淫荡了。”

　　骆向若有所思地揉了揉自个儿脸颊，神情微暗。

　　周复并未多说，骆向也就没问。

　　正当骆向打算转身回去时，却眼尖瞥见店外一道古色古香的身影，身着灰布长袍，脊背佝偻着手中还拎着一根铜色烟杆，星星点点的火光闪烁明灭，带出氤氲烟雾飘荡。

　　骆向顺脚碰了一下白久，轻声：“你在这儿等着，我出去一趟。”

　　他匆匆出门，站在店门时瞧着车祸现场那抹格格不入的身影，头发花白，垂垂老矣。

　　而此时灰袍人身侧也站着一道半透明的人影，面容呆滞，空洞且无神，正是方才出车祸的男人。

　　灰袍人似有所感地回过头，不见鹤发童颜，倒是一副苍老面孔，浑浊眸中弥漫死气，枯瘦到仿佛冬日枯枝的手覆着薄薄的一层皮，勾着铜色烟杆，便引着那魂到了骆向身旁，开口嘶哑到刺耳：“你怎么在这？”

　　“谈生意。”骆向双手插兜，模棱两可地将此行目的遮掩过去，目光复杂，最终低叹道：“到时候了？”

　　他同这位也是老相识了，此人生于唐末，是个生不逢时的才子，名唤秦宴，总说自己刚任职阴差时的风姿卓越，而今不过枯骨一把，苍苍垂暮。

　　虽说骆向与秦宴相识时，他便是这副模样，却全然不似如今这般油尽灯枯之态。

　　秦宴将燃着的烟杆递到嘴边，轻吸一口，吐出个涣散的烟圈，扯唇笑道：“到了，也好啊，我活了多少年……少说也得一千多年，累了。”

　　“当初干什么去了，现在连轮回都没了。”骆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做了鬼差，入了冥府，便再无回头路。终生为冥府服务，至死便是彻底烟消云散，再无轮回。

　　尽管寿命延长，但也终有一死。

　　秦宴低哑地笑出声，并未答话，而是瞧了眼九泉纸扎的牌匾，低声问道：“你在这儿谈什么生意，同里头那位？”

　　“怎么？你认识？”骆向神情徒然微妙起来。

　　“走阴阳道哪有不认识这位的？”秦宴面色古怪地反问，旋即又了然道，“老朽倒是忘了，你这渡灵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阴间饭没吃上几口。”

　　骆向哽住半晌，晦涩地瞥了眼店内方向，旋即压低声线问道：“为什么？”

　　“啧，这位啊，前几年忽然出现的。”秦宴拎着烟杆敲了敲掌心，故作神秘地露出个笑，脸上沟壑顿时更深，“也不知师承何人，吃阴阳饭的都知道这位拼命三郎，办起案子不要命，分明是个活人，案子办的比一众阴差还要漂亮。”

　　秦宴的语气透着赞赏，瞧得出格外欣赏周复。

　　骆向心里却不是滋味起来，师承何人？十有八九，就是他那倒霉的爹，失踪了这些年也没个消息，阴阳界都查不着，不知生死。

　　他到底什么时候收了周复这么个徒弟，连骆向这个亲儿子都不知道。

　　观骆向面色有变，秦宴安抚道：“放心吧，这小哥办事稳妥，除了不要自己的命以外，对旁人的命颇为看重，你不吃亏。”

　　骆向：“……”

　　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何周复那个鬼样子，合着都是自个儿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