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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然瞧着满地狼藉，半晌，侯箐箐试探性地问道：“没……没事了吗？”

　　“嗯。”周复望向窗外月夜，似有清霜般冷冽，“她走了。”

　　末了，又意味不明地添了一句，“我早该想到。”

　　“想到什么？”骆向瞥了眼他身侧骨节分明的手，似乎还能感觉得到掌心稍低的温度。

　　周复叹了口气，偏头扫了眼那宛若母女似的二人，喉间溢出字句，清晰可闻：“朱颖从来没想过伤害侯小姐和潇潇，她只是想来看看而已。”

　　见过朱颖的几乎都没能活命，姜欣几个连魂魄都被吃了个干净。唯独侯箐箐，见过朱颖却平安无事，三番两次，朱颖都没有对侯箐箐下手，可见它根本没想杀她。

　　它靠吞食灵魂而活，却违背本能放过侯箐箐。

　　为的大概也只能是亲生女儿。

　　侯箐箐心头震了震，便想到先前从周复口中得知朱颖的死因，那姑娘虽是为钱，但也确实无辜，不免心生怜悯，“那她会怎么样？”

　　周复缄默，望向窗外良久良久，方才缓声道：“她杀了人，并非无辜。”

　　虽说不再是厉鬼凶灵，但她吞食灵魂便是冥府大忌，恐怕下场好不到哪去。

　　侯箐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有对有错，却分辨不出个所以然。

　　骆向仔细思考了小会儿，随即恍然大悟，“所以秦宴反倒害了朱颖？”

　　如果秦宴秉公执法，朱颖作为受害人，哪怕是厉鬼，在地府也绝不会受到惩罚。

　　而今朱颖确实报复的爽快，却也把自己的未来搭了进去。

　　骆向忽然明白，为何周复对秦宴所做极不赞同。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一片缄默中，侯箐箐的手机铃忽然响起，她接了电话，面色几经变幻，在挂断电话后，她叹道：“找到朱颖的尸体了。”

　　“被藏在墓园。”

　　夜风荡漾开凉意宛若无形涟漪，周复一言不发，找到尸体也没用，朱颖的魂魄已经安息，找到的也不过是空壳一具，毫无意义。

　　——不如刚刚就杀了她，尽管不合规矩。

　　这个想法在周复心头一闪而过。

　　随即眼前一黑，便瘫了下去，只能听得见耳边几句“周复”，焦急担忧的语调，他瘫倒在一个怀里。

　　温暖、结实的臂膀，让他本能地觉着可以依靠。

　　——

　　草长莺飞，处处绿的鲜嫩，与墓园的死气格格不入。

　　“你把朱颖也葬在这了？”

　　骆向鲜少身着纯黑正装，收敛了通身的懒散，这是他起码的尊重。

　　“嗯，但是离我哥他们远。”侯箐箐抿了抿唇，垂眼轻声，“朱颖没有父亲，只有一个母亲，糖尿病很严重，还在住院，警方说她是为了给她妈的医药费，才愿意做代孕这种事。”

　　结果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我们以后会常去看老人，她的孩子也会好好照顾。”

　　侯箐箐又添了一句。

　　骆向却敏锐地捕捉到‘我们’这个词，他了然地笑了笑，眉梢微挑，调侃道：“怎么？你们和好了？”

　　“她都追来了，再拒绝的话，我也太矫情了。”侯箐箐说的理所当然，甚至眉眼都盈着欣喜。

　　明媚的很。

　　骆向颇为感慨，旋即玩味笑道：“不怕影响她上班了？”

　　“没有我，她更没有工作状态。”侯箐箐理直气壮，两只手揣在兜里，笑得像个幸福的小妻子，“与其担心痛不欲生的未来，不如好好经营真实的现在，说不定就可以避免那个痛苦的未来了。”

　　骆向居然觉得这小丫头说的有点道理。

　　但又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她好像意有所指。

　　随即便听闻侯箐箐又轻飘飘地问道，“你不是也这样认为吗？你喜欢周先生吧？”

　　“……”

　　骆向哑口无言，却仿佛瞬间明悟，他始终纠结犹豫的，不就是失去周复的未来？

　　与其考虑这一点，倒不如好好珍惜活着的周复。

　　见骆向没吱声，侯箐箐顿了顿，又问道：“周先生怎么样了？”

　　骆向的神情沉了沉，轻轻摇头，“不太好，这都两天了，还昏昏沉沉的，醒来的次数也不多。”

　　其实他还保留了一些，周复的情况何止是不太好。

　　医生昨夜就下了病危通知单，甚至说明随时有抢救失败的可能性。

　　骆向在签字的时候，第一次明白何为落笔发颤，甚至没办法将笔画不多的两个字写的工整。

　　谈不上痛不欲生，但却有一种窒息感，喘不过气的疼。

　　他这辈子也算顺风顺水，除了莫名失踪连魂魄都找不着的老爹，他没经历过什么生离死别。

　　要说跟小男朋友分手，一腔真心只被当做玩笑，他大概是难过的。

　　但远远不及此。

　　侯箐箐沉默大半晌，最终并未安慰骆向，反倒是说了四个字：“把握时间。”

　　不惧生死，不畏苦痛，哪怕只剩最后的时间，也要好好珍惜流逝的每一秒。

　　至少在这一刻，生命中仍然有他。

　　——

　　午后阳光温热，柔和地像是云层拂面。

　　医院内家属和医务人员来往匆匆，人潮涌动拥挤，骆向站定在ICU前，却见周复的病床旁站着大批的医务人员。

　　他虽然听不见，但是能清晰地看到周复心电监护上的血氧数值不断下降，好似他透支的生命力，就在他眼前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仿佛不停下滑的沙，攥不住，抓不紧，握不牢。

　　只能徒劳无力地瞧着流沙从指间滑落。

　　“周复家属吗？他需要抢救，你签了字我们才能用药。”

　　小护士公事公办地将同意单递给骆向。

　　这已经是骆向第五次签下抢救同意书，每一次都不知还有没有下次。

　　他几乎已经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与整个嘈杂的走廊隔绝一般，在签字处歪歪扭扭地落笔。

　　晚春午后，流光洒落了满地，透过玻璃窗凝聚在他的脊背上，烧灼似的热。

　　骆向怔怔地站在ICU病房的窗外，心却凉了个透彻。

　　他本想把握每一分每一秒的。

　　他本想告知周复他的心意。

　　他本……

　　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仿佛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