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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家的老太太，在杨家二姑娘杨秀怡的搀扶下，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迈进门来。

　　瑞希抬眼一瞄，心里不由咯噔一声，杨家老太太的头上，仿佛顶着一团若有若无的黑雾，眼神也比平时涣散。难道老太太这是被气得七窍生烟了不成？瑞希暗自称奇，却也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不安。

　　杨老太太一进门，当即甩开杨秀怡的手，直接将霖哥儿搂进干瘪的怀里，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颤声道：“乖孙子，告诉奶奶，是谁对你下的毒手？”

　　杨世昌忙俯下身，恭敬地对老太太回道：“娘，霖哥儿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不碍事，您还是回屋去吧。惠珍已经教训了瑞希，再说，这小孩子在一起，难免磕磕碰碰，您别放在心上。”

　　杨世昌的话，摆明了是要息事宁人，将此事翻篇。可是秦氏一听就不干了，也不等老太太开口，便急吼吼地说道：“娘啊，霖哥儿可是我们杨家的独苗，平时，谁都舍不得碰他一指头。如今却被一个野丫头打成这样，我这个当娘的，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今天要是瑞希不说出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并给霖哥儿跪下赔礼，我……我是一定要把她赶出家门。”

　　“不劳娘费心，我自己会走。”瑞希面无表情地走到众人面前，仰头看向杨世昌，接着说道：“爹，记得你当初在山上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背着一个包袱，那个包袱里装着一张纸，上面写有我的名字和年龄。另外，还有一包银子吧。”

　　“瑞希，别听你娘胡说，她这是在气头上，哪会真的想赶你走。”杨世昌做梦也没想到，瑞希会突然提到银子的事，赶忙打着圆场。

　　瑞希不为所动，自顾自地说道：“我在杨家呆了四年，请爹双倍扣除我的吃穿用度，将剩下的银两，还给我，我立刻就走。”

　　“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们杨家好吃好喝地养了你四年，你不知报恩，拍拍屁股走人也就罢了，还想讨要银子？瑞希，就你当初带来的那点银子，都不够塞牙缝的，你还好意思张口讨要。”

　　秦氏的话，听着硬气，其实心里的底气严重不足。

　　瑞希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鼻翼上那片蝶形的淡青色胎记，忽然间变成幽蓝色。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玲珑剔透中透着那么一丝诡异。

　　只有霖哥儿自己清楚，但凡瑞希发怒生气之时，她脸上的胎记颜色就会变得更深，并且也更加的清晰。于是他装出一副无赖样，扑进秦氏的怀里，扭着身子道：“娘，我不让瑞希走，你要真心疼儿子，就不要再赶她走。”

　　“瞧你没出息的样，没有了瑞希，以后娘给你娶个更好的……”

　　“不，我谁也不要，我只要瑞希，我只要瑞希……”霖哥儿说着，伸手去拉瑞希的手，被瑞希一把推开。霖哥儿讨了个没趣，却仍旧不死心，再次凑上前，低声道：“瑞希，你可别不识好歹，我是在帮你。要是你继续固执，可真要流落街头喽。”

　　瑞希好笑地啐道：“你给我滚一边去。”说罢，走近秦氏，微仰着头说道：“娘，你是欺负我年纪小不识数吗？我带到杨家的银子，最起码够全家吃喝十年有余。现在你跟我说，那些银子不够塞牙缝。娘，你的牙缝还真够大的，需要那么多的银子来塞。”

　　“放肆！瑞希，你娘好歹也养了你四年，你怎么……怎么不懂得感恩和尊重？别以为你带了点银子来，就可以在杨家为所欲为，只要我还有口气在，就容不得你撒野，咳咳咳……”

　　老太太一边咳嗽，一边将拐杖在地上磕的咚咚响，皱纹密布的脸上带着凛然正气。瑞希却再次看到老太太的头顶，飘着的那团黑雾，似乎更加浓重。

　　杨世昌见老太太动气，急忙安抚道：“娘，都说了没事的，您还是回屋歇着吧，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杨世昌看向杨秀怡道：“二秀，还不扶你奶奶回去。”

　　“我不走！世昌，娘还没老糊涂。瑞希打了我孙子，这个家再也不能容她，今日这笔账，必须要清算。”

　　杨秀怡佯装去搀扶老太太，老太太却执意不肯起身，正在拉扯间，瑞希出声说道：“昨夜霖哥儿闯进我屋里，爬上我的床，难道我不该打他吗？古语有云，男女七岁不同席，现在霖哥儿已经十三岁，还如此胡闹，这就是杨家教出的好男儿吗？”

　　此言一出，屋中瞬间静了下来。老太太张张嘴，似乎想要辩驳什么，可一转头，正看到低眉敛目，摇头叹息的杨世昌。只好闭住了干瘪没牙的嘴巴，嗤嗤地倒着气。

　　霖哥儿登时红了眼圈，直冲到瑞希的面前，伸手扯住她的衣襟，气呼呼地道：“瑞希，你昨晚不是答应我保密的吗？怎么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你……你气死我啦……”

　　瑞希摊开双手，无奈地道：“霖哥儿，不是我不想替你保密，你以为这种事，我很喜欢到处宣扬？娘打我，我受了；爹怪我，我忍了；现在奶奶口口声声要清算，我若再不说实话，惹奶奶犯了老毛病，我可担待不起。本来这件事错的就是你，凭什么要我背这个黑锅？”

　　这时秦氏眼珠转了转，脸上挤出一个硬邦邦的笑容，上前说道：“瑞希啊，霖哥儿从小就胆小，许是昨夜打雷惊着了，他……他不会是故意冒犯你。再说，你和霖哥儿早晚要做夫妻，凡事你就多忍让些。”

　　“这做不做夫妻，是将来的事，暂且不提。眼下霖哥儿在读书，准备求取功名，如果传出他行为不检，品行有瑕疵，那么，就算他书读得再好，也是没有机会入仕为官。”

　　瑞希的这番话，无疑戳中杨家的要害。作为一个普通农家，要想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唯有走读书一条路。而那时对读书人的要求颇高，品行端正也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

　　杨世昌神情冷峻地环视着屋里的众人，终于作了总结性发言：“今日的事，到此为止，往后谁也不许再提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