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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响了，沈九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竟然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一瞬间，她心底滑过一点柔情，这女人虽然可恶，但在这种时候哪怕有人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你个不要脸的贱种，一天到晚就知道给老娘丢人，老娘的脸都让你丢光了，你那个死鬼老爸死了也不得安生，老娘正式警告你，你和老娘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从此以后不准出现在老娘面前！”

　　“哼哼！”沈九月冷冷地笑了，“你可真看得起自己，我们有过关系吗？你不过是我爸踩过的一双破鞋，若不是你还给我爸留了种你以为我会那么好心地替我爸付嫖资？就你这种姿色把你拆了卖心卖肝卖肾也不可能卖到这么多钱，你最好不要再来惹我，否则我立刻就让你们姘头俩去监狱里蹲到死！”九月的声音像被寒雪沁过一般，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冷冽，“我没记错的话，你那姘头还不晓得他一直在给我爸养儿子吧？需要我帮你告诉他吗？”

　　沈九月“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初冬的早晨原本就冷，小雨淅沥更是彻骨。沈九月看了看狼狈地躲在绿化带里的自己，觉得好可笑，她为什么要躲呢？有什么好躲的？沈九月捡了捡身上的枯叶，从绿化带里钻了出来，沿着江边漫无目的地走。

　　江边没几个人，走来过去的也没有人多看沈九月两眼，毕竟这个披头散发浑身飘忽的女生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红得发紫的大明星。

　　沈九月恍恍惚惚地走着，扑通一身摔在了地上，好半天之后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地上突出的树根给绊倒了，真是人倒霉老天也不放过她，泪水混着雨水打湿了沈九月的脸，世界这么大，人有光光万，此地此时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沈九月正痛不欲生。

　　“傻孩子，怎么趴在地上，快起来。”苍老而慈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泪眼朦胧中，沈九月似乎看见了自己去世已久的外婆，是她还是白小念时的外婆。这个外婆她一共只见过三次，舅妈恶毒，不准外婆和他们家有来往，外婆背着舅妈偷偷来看过他们，她很喜欢这个慈祥善良的老人家，可是好人不长寿，老人家很早就过世了。

　　沈九月觉得自己真的是眼花了，怎么可能会看见外婆呢？

　　“孩子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女儿，或者我的孙女？这俩孩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正在找她们，你看见过吗？”一只枯槁的手伸了过来企图想把沈九月扶起来。

　　温暖而真实的温度让沈九月恍然一惊，她眨了眨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家，那眉眼那神情不是她的外婆是谁？虽然只见过三次，但是她绝对不会记错！

　　“家家！”沈九月一把抓住老人的手腕，“真的是你吗？家家！”在她们那个家乡小城，家家就是外婆的意思，因为有外婆的地方就是家。

　　老人歪着脑袋，突然哎呀一声，“娜娜，你怎么哭了？快起来。”

　　沈九月突然一把抱住老人嚎啕大哭，没错的，眼前的老人是她外婆。娜娜这个小名是外婆给她取的，除了外婆没有人叫过。就当是梦吧，她太想要一个安全的港湾了，哪怕只是这样瘦弱的双肩也足以抚慰她冰凉的心。

　　老人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坐在潮湿的地上，将沈九月的头揽在怀里，轻轻抚摸，嘴里还唱着小曲。

　　这首曲子娜娜听过一次，那是唯一一次外婆在她家留宿，和她同睡一张床，她兴奋地缠着外婆说了一夜的话。

　　沈九月稀里糊涂哭了一场终于清醒了，这才发现两人早已经淋成了落汤鸡，幸好因为雨越下越大，江边没有什么行人，否则她又该上头版头条了。

　　沈九月把老人扶起来，张了几次嘴都没能说出话来。

　　“娜娜乖，我们回家。”老人牵着沈九月的手沿着江边往前走。

　　沈九月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劲，这里是主城区，舅舅家在城外三百多里的乡镇里，外婆怎么会在这里？最重要的是，外婆为什么还活着？沈九月吞了吞口水，莫非其实她并不是穿越到了平行空间？她虽然不想见舅舅一家人尤其是那恶毒的舅妈，可是现在她最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一打岔，沈九月一时倒忘记了早上那桩丑闻。

　　只是很快她就发现，外婆带她去的地方根本不是舅舅家，她愣愣地站在外婆的“家”面前，泪水跟决堤了一样。

　　这座城市有一座很漂亮的举世闻名的大桥，她来这里有些日子了，一直想来看看，今天她来了，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心情。她的外婆把“家”安在了这座大桥的桥洞子里。

　　她记忆里外婆非常爱干净，喜欢收拾，只是媳妇进门之后嫌弃她，把她赶到偏房里去住，不许她动家里的东西，她连媳妇养的狗都不如，在自己家里寄人篱下。母亲好几次想把她接到身边来，可是外婆放不下她一手养大的败家儿子。

　　即使是这样一个“家”，外婆也将它收拾得井井有条，地上干干净净，破旧的床铺干干净净，连吊在那里的铁锅都擦得干干净净。眼下的情景让沈九月以为自己其实根本没有醒，她的外婆已经快七十岁了，怎么可能一个人住在桥洞子底下？就算舅妈丧心病狂，舅舅呢？当年外婆去世，她们家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等母亲知道的时候哭得差点昏死过去。

　　外婆不好意思地笑，“娜娜，外婆这里脏兮兮的，你就凑合在床上坐一下好不好？”

　　所谓的床不过是一块不知哪里捡回来的木板，上面铺着又旧又破的棉絮，床单一看就知道是外婆自己缝的，布料大概是在哪个垃圾堆里翻出来的吧。

　　“家家，来，坐下来，你先把衣服换了，你陪娜娜聊聊天好不好？娜娜好想你。”九月把老人牵到床边坐下，伺候老人换衣服的时候，沈九月又忍不住哭了，老人身子单薄却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换好衣服，九月伸手抱住老人的胳膊，头靠在老人瘦弱的肩膀上，“家家，你告诉娜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舅舅呢？他们去哪里了？”

　　老人歪着头想了半天，“谁是舅舅？”

　　沈九月脑子里突突地响了两下，“就是杜学贵啊，你的儿子，我的舅舅。”

　　“杜学贵？”老人的头又歪到另一边，“杜学贵是谁？我不认识，我一直在找学欣，我想娜娜了，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所以我就每天找每天找，果然把娜娜找到了！”老人用枯槁的手摸着娜娜的脸，“娜娜你带我去找学欣好不好？”

　　学欣，是白小念母亲的名字。

　　沈九月终于想起另一个诡异的事，她还记得当年看《琅琊榜》，重生后的林殊面目全非，和曾经的他没有一丁点相像，可是宫中那个早已不记事的太皇太后却能一眼认出她的小殊来。而如今，她这具躯壳不是白小念的，外婆却也能一下子就认出她来。或许这就是亲缘最神奇的所在。

　　但是老人很明显已经记不得事了，她脑子里残留不多的记忆里只有女儿和孙女。沈九月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外婆还活着，而她们重逢了。外面雨声哗啦，然而沈九月的心情却一扫阴霾明媚起来，她找到一个亲人了，还是失而复得的亲人，不管这里面是如何阴差阳错，此刻外婆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这就够了。

　　“家家，妈和爸出国去旅游了，要很久才回来，你先和娜娜回家等他们好不好？”

　　“妈和爸？”老人听不懂孙女在说什么，疑惑思考的样子很可爱。

　　“家家，学欣是娜娜的妈妈，您的女儿啊。您的女婿叫白仲你还记得吗？”

　　“欣欣是女儿欣欣是女儿，娜娜是孙女娜娜是孙女，不能忘不能忘。”老人突然目光呆滞嘴里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沈九月心痛如绞，轻轻地将外婆抱住，“家家别怕，娜娜在，娜娜永远都在。”

　　算算外婆“去世”的时间，如果这些年老人家一直住在这里的话，那么她已经在这个桥洞子下住了八年了，九月无法想象老人是如何一个人独自熬过这些年的。

　　外婆念旧，答应了娜娜回家，可是桥洞子里的那些破烂家当，她一个也舍不得，收收捡捡半天，什么都想带走。

　　“家家，”九月蹲在老人面前，“我们就把外公的照片带走好不好？这些东西都放在这里，不然我们偶尔回来的时候住哪里呢？”

　　“对对，你外公的照片。”老人突然站起来在桥洞子里到处翻找。

　　“家家你找什么？”

　　“娜娜，你外公的照片找不见了！”老人焦急地团团转。

　　九月鼻子发酸，几乎又要忍不住掉下眼泪来，她握住家家的肩膀轻声说，“外公的照片在你怀里呢，家家。”

　　老人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左手一直抱着老伴的照片，傻乎乎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家家老了，这脑子不中用了。”

　　人心是最坚强的，只要她有所牵挂。外婆牵挂着她和母亲，所以一个人坚持到现在。沈九月早上还认为不雅视频是天大的灾难，可是现在她要感谢这场灾难，让她找到了最重要的亲人。伸手招来出租车，沈九月小心翼翼地把老人扶上车。

　　“去北西大。”九月想，她该买房了。

　　这个时候大家都在上课，寝室里没有人。沈九月简单收拾了行李，给姐妹留了纸条，想掏出手机看时间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掉了。沈九月想掉了就掉了吧，电影已经杀青，连她身上这唯一打着申文斌痕迹的东西也掉了，从此以后，她和申文斌是真的再也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