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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律师原本是高兴的，但是听着听着却面色凝重了，寂静的法庭上，只有于薇一个人清冷的声音在缓缓述说，那些痛不欲生的过往被女孩波澜不惊的声音一点点展开，间或夹杂着丽玫几声怒不可遏的咆哮，连向来冷静自恃的法官都不由频频皱眉。旁听席上的中年男人和少年数次停止呼吸，他们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那个美丽的女人是在他枕边睡了二十几年的人啊，心肠怎会如此歹毒？何明中整个人都傻了，浑浑噩噩的。

　　那是他温柔美丽的母亲啊，怎么会是如此蛇蝎心肠的人呢？原来，于薇那天轻描淡写说的那些不过是皮毛罢了，何沐修一度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短短的一个小时，他跑了三趟卫生间。

　　证据确凿，证词铿锵，法官当庭宣判丽玫有期徒刑十二年，并赔偿受害人人民币15万，其余所有财产没收。

　　“我要上诉！我一定要上诉！”丽玫怒吼着被带了下去。

　　这是第一次，何沐修看到自己向来雍容华贵的母亲失态，那张原本漂亮的脸扭曲而狰狞，陌生得他都不敢多看两眼。

　　何明中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似乎是坐得太久了，腿脚有些发麻，一时没站稳，急忙伸手想扶住前面的椅背，不想没扶住，整个人往前摔了下去，腰腹处砍在椅背上，疼得他脸色惨白倒吸凉气。

　　“爸！”何沐修惊慌失措地扶住父亲，看见父亲疲惫无神的双眼，眼泪再度夺眶而出。

　　父子俩就那样站着，眼睁睁看着于薇从他们面前走过，张了张嘴，却是谁也没能喊出那个名字，事到如今，他们的存在就是于薇心底的痛，他们还有什么脸乞求她的原谅。

　　“朴新立，谢谢。”何明中这句谢谢里包含了太多的苦涩，这个男人将他的妻子送进了监狱，却拯救了他的女儿，“请好好照顾薇薇，她受了太多苦了。”

　　朴新立快步追上薇薇，伸手揽住薇薇的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法庭门口。

　　陈律师坐在副驾驶座上感觉屁股底下跟种了钉子似的，扭来扭去地总坐不稳，车里气氛压抑，后座的两位自从上了车就一句话没说，他偷眼看了一下，于薇被总裁抱在怀里，面无表情，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没想到素来巧舌如簧的自己也有支支吾吾的一天，“总裁，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的错，您开除我吧。于薇小姐，我非常抱歉，让您又经受了这样一次煎熬。”

　　朴新立黑了陈律师一眼，这个猪脑子的蠢货竟然敢瞒着他把薇薇叫到法庭上，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陈述过往，将这家伙沉海十次都不能消他心头之恨！

　　“陈律师，谢谢你。”于薇抬起头，双眼平静地看着陈律师，“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我一直以为我已经放下了，但今天才发现我始终没有走出来，谢谢你给我这个契机让我把一切说出来，我已经好多了。”于薇转头看身旁一直黑着脸的男人，“别为难陈律师。”

　　“当然，我怎么会为难他呢，他这事儿干得这么漂亮，回头得奖，大奖！”朴新立笑着看了陈律师一眼。

　　陈律师脊背上立刻滑下一排冷汗，总裁笑得好可怕，他还是祈祷这次不会死得太惨吧。

　　回到家，一打开门，好几个脑袋一起冒了出来，都期待地看着他们，直到朴新立比了个“OK”的姿势，大家才欢天喜地地庆祝起来。

　　外婆哭了，哭得不能自已，她可怜的孩子，总算苦尽甘来了，外婆端着酒杯，“看”着朴新立的方向，“新立，外婆谢谢你，谢谢你为我们家薇薇做了这么多，薇薇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你，外婆很多年不喝酒了，但这一杯外婆一定要先干为敬，谁都不要拦着我！”说罢，外婆当真仰脖喝干了杯中酒。

　　“外婆，该说谢谢的那个人是我，谢谢您培养出这么优秀的薇薇，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有我在一天就绝不允许薇薇受委屈。”

　　“新立！”

　　“外婆！”

　　于薇满脸黑线地坐在两人中间，终于忍无可忍，“你们够了！外婆不准再喝了！”于薇拿走外婆手中的酒杯，换了一杯温热的花生奶。

　　“薇薇好凶~~”外婆显然已经有些醉了，跟个小孩子一样撅着嘴小口小口地喝着花生奶，一副很委屈的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那个，门没锁我就自己进来了。”一个脑袋突兀地探了进来，看见屋子里的情景立刻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哇啊，是不是在庆祝什么？我可以进来吗？”

　　九月满脸黑线，这人谁啊，这么自来熟？假模假式地问一句“我可以进来吗”，那跨进来的蹄子是谁的？

　　“媛媛？你来这里干什么？”朴新立皱了皱眉。

　　上官媛媛前进的脚步立刻停住了，尴尬地摸了摸头，“对不起啊，我这就走。”

　　“回来。”于薇几步走到上官媛媛面前，“既然都来了，就一起吃吧。”

　　上官媛媛偷偷看了朴新立一眼，发现新立哥脸色不太好，咬了咬唇，“谢谢于薇姐，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这是给老人带的一点补品。”说着递过来一个袋子转身就走。

　　“哎呀，来都来了，还走什么走啊？”程小阳笑眯眯地跑过来拉住上官媛媛的胳膊，“来来来，坐坐坐，我给你拿碗筷去。”

　　因为增加了一个陌生人，席间气氛比较别扭，唯一不受影响的估计只有程小阳这个吃货了。

　　申文斌伸手捏了捏九九气鼓鼓的小脸，低声哄着，“好了，今天是薇薇开心的日子，你是薇薇最好的朋友，可别给她添堵。”

　　九月这才没那么生气了，拿了杯子敬薇薇酒，一顿饭吃得还算其乐融融。

　　吃了饭，阳光大好，九月伸了伸懒腰，看着外面明晃晃的太阳，突然右手握起拳头在左手掌心捶了一记，“太阳这么好，我们干脆去楼顶打麻将吧！”

　　打麻将也就罢了，还跑去楼顶打，九月这是要出名的节奏？

　　众人啼笑皆非地看着九月，另一个兴奋地跳起来的竟然是上官媛媛，“好啊好啊，我回来这么久了，还没有打过呢！好想念打麻将的滋味！去吧去吧！”

　　九月那曼妙的心情又被搅了，这个讨人厌的上官媛媛，他们跟她很熟吗？谁要跟她打麻将了啊？

　　难得今天大家这么高兴，于薇也乐意陪他们玩，“去楼顶就算了，你想出名我还不想呢，就在阳台吧，地方也够宽。”

　　几个男人是没有意见的，申文斌陪着九九去楼下超市买麻将，魏光遇和朴新立很自觉地抬桌子，下午的阳光正好撒在阳台上，暖洋洋的，很惬意。

　　按成都麻将的规矩家属是不能一起上场的，最后定下的四个人就于薇、九月、程小阳和上官媛媛，白家父母和外婆陪着薇薇外婆在客厅里边聊天边看电视。

　　程小阳看了一下眼前的阵仗，撅着嘴抱怨，“九月有斌爷，薇薇有立少，就我和媛媛孤家寡人，这不公平啦！”

　　“那你去把光遇拖出来给你助阵啊！”九月搓着桌上天蓝色底纯白色面的麻将笑得很贼。

　　“我可不敢。”程小阳瞄了一眼靠在沙发上看书的光遇，很快又兴奋起来，“不过嘛，人家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九月、薇薇，你们俩就等着输吧。”

　　“哎，可别把我算在里面。”心情很好的于薇也难得地开了句玩笑，身旁原本笑着的男人立刻就黑了一张脸。

　　“二条！”程小阳嫌弃地扔出一张牌。

　　“杠。”朴新立兴奋地吼道，好像打麻将的那个是他不是薇薇似的。反观薇薇，从头到尾都淡定得很。

　　程小阳嫌弃的嘴脸立刻变得痛不欲生，上官媛媛捂着嘴偷偷笑了笑，摸上来一个不要的七条随手扔了出去。

　　“糊了，清一色带杠，满了！”朴新立哈哈笑着将七条捡过来，“媛媛，你要是再这么输下去，过年的压岁钱可都要输完了。”

　　上官媛媛笑呵呵地说，“新立哥是哥，于薇姐是嫂子，权当我孝敬您二老了！”

　　这句“嫂子”啊听在朴新立耳朵里那叫一个舒服，大手一挥，豪气地放话，“媛媛你尽管输，输完了哥给你掏！”

　　“好啊好啊，新立哥真是太好了！”上官媛媛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说，你们这还能愉快地玩耍不？”九月接着出牌。

　　“碰！”原本轮着程小阳拿牌的，媛媛一个碰她又没能摸着牌。

　　九月皱了皱眉，这个上官媛媛真讨厌。

　　“怕什么，不是有我吗？除非今儿你能把自个儿也输了，否则我还不至于倾家荡产。”申文斌笑着摸了摸九九的头。

　　“哎呀闪瞎钛合金狗眼了啊，这才是没法儿愉快玩耍了嘛！”程小阳哀嚎，于薇已经糊牌，就剩下她们三个“血战到底”了，这个媛媛已经抢过她两手牌了，再这样下去搞不好她们俩都糊了她还没听牌呢！

　　“文斌哥，为什么九月姐把自己输了就会累得你倾家荡产啊？”于薇糊牌走了后，上官媛媛的手气就好得不得了。

　　“当然是因为九九是我的所有，她要是把自个儿输了，我不得拿全部身家来赎么？”申文斌笑笑。

　　“这才是真爱啊！”程小阳笑得那叫一个花痴，没看手里的牌就扔了出去。

　　“啊！四筒我要杠！”上官媛媛兴奋推倒三个牌，清一色的四筒，看得程小阳直瞪眼，上官媛媛杠完牌伸手摸了个八筒，尖叫着跳了起来，“哈哈哈哈，杠上开花，我也糊了，还满牌！”

　　九月和程小阳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黑。

　　就两个人，程小阳都还没有听牌，竟然也比九月先自摸了，看着她的临时财政管家大魔王数了好几张人民币出去，那个肉疼啊。说起来也怪，平时花个千儿八百的也没怎么觉得肉疼，怎么在牌桌上输个十来块钱肉疼得跟什么似的。

　　“九月啊，牌风牌风，你看我，挨了两个杠，还送了媛媛一个杠上开花，我都没气馁呢！我们重整雄风杀回去！”

　　“你还好意思说！”九月气呼呼地打了程小阳的手一把，“姐也被你连累了好不，杠上开花姐也要出的啊！”

　　阳台上的欢声笑语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多，太阳都落山了，几位大人饭菜都摆满桌了才宣告结束，最后一合计，于薇赢了四百多，上官媛媛不输不赢，九月比程小阳输得要惨，不过在场还有一个比她脸色更不好的人，那就是朴新立。他那双凛冽的眼睛都快把薇薇手里的一沓子钱给冻成冰碴子了，不是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吗，你看人家九月多么遵循这亘古不变的真理，怎么到薇薇这里就不灵验了呢？难道微微真的还没对他动心？朴新立烦躁地拍了拍脑袋，突然眼前一亮，“反正也没事儿，我们吃了晚饭接着玩儿，九月，输钱不输阵不是？你必须要有翻本的决心，这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赌徒！”

　　“你说得对，”九月严肃地点了点头，结果发现不对，“姐也没有励志想要当赌徒好不？”

　　“玩嘛玩嘛，我还没玩过瘾呢！人家不是说，打牌如果打个不输不赢最没有成就感了吗？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上官媛媛也跳起来凑热闹。

　　“你玩儿什么玩儿？赶紧地，吃了饭哥送你回去，女孩子家的，大晚上还在外面成何体统？”朴新立一句话驳回了上官媛媛的请求，害得这丫头一顿晚饭吃得那个心不在焉啊，可怜巴巴的小眼神一直瞅在座的人，奈何大家都和新立哥站在统一战线，她慢慢腾腾地吃了饭后只好低垂着小脑袋被新立哥送走了。

　　朴新立抓着上官媛媛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叮嘱，“都不准跑啊，待会儿还要接着玩的，我很快就回来！”

　　“这王新立没事儿吧？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和程小阳了？输钱的又不是他们家薇薇，他至于吗？不过老实说，我好感动啊！”

　　“只是，媛媛走了，还缺个人怎么办？”程小阳也想翻本儿，兴奋得一顿晚饭都没吃好。

　　“有啊，这不是吗？”九月扬手指着魏光遇，“光遇你上！”

　　魏光遇哭笑不得，接收到大哥拜托的眼神，也只好舍命陪小女生了。

　　那天晚上，于薇家的客厅里，温暖橘黄的灯光下，稀里哗啦的麻将声响了一夜，直到最后于薇将下午赢的钱都给输了个干净，朴新立才终于允许大家去睡觉，结果赢家只有一个，却是魏光遇。

　　天都快亮了，老人们这会儿都起床了，魏光遇开车送白家几位老人，九月坐大魔王的车，剩下程小阳死皮赖脸地不肯走，还厚颜无耻地爬于薇的床，好在她已经因为战斗了一夜而昏昏沉沉了，否则朴新立那嗖嗖射来的眼刀早把她片成片儿下锅了。可怜的立少又只好睡沙发了。

　　九月靠在大魔王肩头一个劲儿打呵欠，还不忘八卦两句，“真没想到，薇薇竟然会跟我们这样疯玩！感觉很平凡的娱乐活动变得特别有趣诶，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对于薇薇来说，丽玫是她整个生活里最黑暗的部分，突然被清除，身心都自由了，荒废一下时光也就觉得没什么了。”申文斌笑着转头亲了亲九九的额头。

　　“应该说这种荒废反而是一种彻底放松的状态，对吧？”九月抬起双眼笑着看大魔王，“我知道这种感觉哦，我记得那年，我是说我还是白小念的时候，高考结束那天晚上，我和叶梓杨狂欢，把我们学校外面那条小吃街从头吃到尾，然后去KTV嚎到大半夜，又跑去网吧蹲到天亮，最后睡死在网吧包间里，忘了关闹钟，早上被吓了个鸡飞狗跳，想到迟到了又要被罚站脸都白了，结果折腾半天才想起，高考结束了，解放了啊！突然就那样傻笑起来，空荡荡的网吧里都是我魔鬼一样的笑声，被叶梓杨那家伙笑话我反射弧忒长，人家都是考完最后一门英语就发癫，我倒好，第二天早上才发作。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光是想想那光景都觉得可乐！咦？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回想到刚刚说的话似乎又触碰到了大魔王的逆鳞，九月眼珠子转了转，蓦然发现同样是熬了一个通宵，大魔王连黑眼圈都没有，她心里很是不平衡，“喂，这根本不公平啊！”

　　申文斌正陷入“你的回忆里居然没有我”的凄风苦雨中，闻言挑眉，“哪里不公平了？”该觉得不公平的那个是他好不？

　　“为毛我们都熬通宵，你竟然一点疲倦都没有，你看我！”九月指着自己的眼圈，“黑眼圈重的都可以跟大熊猫做朋友了。”

　　“大熊猫可没这么惨，沦落到跟你做朋友。”

　　“你说什么？！”九月作势要掐大魔王的脖子，偷偷得意，总算把这关给混过去了。

　　其实，这关哪里是那么好混的？只是申文斌觉得，九九以后的所有回忆里都会有他，纠结于过去没用罢了。

　　这点他们哥儿俩倒是很像，因为此刻躺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入睡的朴新立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比起大哥，他多了很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