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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阳公主大概把发生的事情给冯愉说了一遍，又说了些自己的想法，不过也隐藏了一些东西，比如她对幕后主使的看法。

　　他们两人都盘着腿坐在榻上，时不时喝口茶，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投在窗纸上显得格外和谐。

　　思考了一会儿，冯愉摩挲着下巴说：“如果真的如同你认为的二皇子对皇位不感兴趣的话，我认为背后的人很有可能是在这些大家族里的人。”

　　朝阳一惊，他居然和自己想到了一起，于是试探性问道：“那你觉得谁家最有可能？乔家？赵家？还是董家……”

　　“其实……”冯愉提出了个大胆的猜测：“朝阳，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不止一家呢？”

　　那就太可怕了……朝阳不敢深想，愣愣地看着冯愉。

　　冯愉意味深长地看着朝阳公主：“咱们可得谨慎了，你还需要更多的情报，我会帮你去收集，不必害怕。”

　　“我没有害怕。”朝阳努力朝他挤出一个微笑，让他宽心，小酒窝浅浅挂在嘴角。“我只是，不明白，我不能登上皇位，现在连联姻掌权也不行了，他们还要图我什么？为何要害我？”

　　冯愉倾身过去，在朝阳耳边轻轻说了句：“兵权、人心。”

　　不知道朝阳公主自己有没有发现，她从北境胜战而归，本应大肆宣扬皇家威严，尤其还是一个公主。但是朝阳将军这个威名，并没有得到朝廷的过多嘉奖，除了庆安帝的大肆封赏，其他的人都像统一约好了似地，缄口不提。

　　本朝第一个女将军，还是公主，却没有歌功颂德，甚至没有人过多提及，只有民间的老百姓们记着她，在市井街巷间传颂着她的故事。这是朝阳的不幸，却也是她的大幸。

　　朝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趴在小桌上，用手描着木头的纹路，嘟囔着：“我还当他们都不喜欢我，觉得一个女孩子打了胜仗让他们下了面子，所以故意这样对我呢……”

　　冯愉轻轻把她手从桌上拿开：“刚刚桌子上放过热汤，脏呢。“然后用软绢的手绢给她细细擦着手：”你说的倒是也有可能，毕竟那些老匹夫心眼可小了，要面子得很。”

　　听到他这样帮自己讲话，朝阳吃吃笑起来，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丫头，坐在一旁乖巧任他给自己擦拭手指，一双杏眼看得冯愉心头一软，想把她抱在怀里揉揉脑袋。

　　连忙把这样的想法压下去，冯愉正色说道：“如果放任你的名声宣扬在外，对他们来说不是件好事，毕竟他们可不想以后拥你为帝……不过，虽然这在咱们大殷也不是第一桩。”

　　“我可不想。”朝阳连连摆手。

　　就知道朝阳对这种权势没什么想法，冯愉还是忍不住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那朝阳，我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

　　“什么？”朝阳公主眨巴眨巴大眼睛，上身突然凑近。

　　冯愉指尖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了“虎符”二字，又立马用手掌拂去，问道：“这东西，还在你手上吗？”

　　大殷的兵权，归手上有着虎符的人所有，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这虎符。大殷的军队，只效忠于大殷，不效忠皇家，就算再有滔天的权势，如果不能服众，或是要用军队满足自己的私欲，就算有虎符，也没人会理睬他。

　　所以说，朝阳手上这虎符，是自己打出来的，是她和万千士兵一块儿在血海里拼来的，别人想抢也抢不走。

　　朝阳公主拍拍胸脯：“放心吧，在我这儿呢，非常安全。”

　　听她这么说，冯愉算是放心了些，他是真的怕这有人给把她给骗了去，毕竟朝阳是个重情的人，有心人说不定会利用这一点。

　　冯愉叮嘱她：“一定要收好这个东西，可别让别人给利用了。”

　　“放心吧，我又不傻。”朝阳公主听了乖乖点头。

　　“那可不一定。”冯愉笑。

　　朝阳站起身：“你先回去吧，咱们从长计议，今天晚了，先睡。”

　　突然，窗外闪过一道极其大的闪电，直接照亮了整个屋子，朝阳公主的脸色霎时变了，冯愉马上一把把她拉近怀中，捂住她的耳朵。

　　“轰隆——”一声巨响划过天空，惊雷霹雳炸下。

　　朝阳煞白了脸，紧紧闭着双眼。还好冯愉及时把她耳朵堵住了，不然她不知道自己要被吓成什么样子。

　　怀中搂着朝阳公主，冯愉把她送到床上，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她。

　　听到这样的雷，小莲心想坏了，公主顶是被吓惨了，说不定又要旧病复发，连忙冲进殿中，没想到一进去看到的这样静好的一幕：虽然窗外狂风阵阵，雷电交加，但是公主没有吓坏，因为冯愉正抱着她，靠在床上，一下下抚着她的长发。

　　听到小莲进来的动静，冯愉扭头，给她小小做了个退下的手势，让她放心，自己会陪着公主。

　　小莲总算放心了，欣慰地笑笑，悄悄走出去了。

　　雷电来了，暴风雨也将至。

　　站在廊下，小莲抬头看着被闪电割裂得四分五裂的天空。

　　她想起，公主原是不怕这样的东西的。从小公主的胆子就大，也最是调皮，外面下着大雨，她会叫着，小小一个身影从嬷嬷的手掌下鱼一般扭动着，跑出去，冲到雨中，开心地张开双臂又笑又跳。

　　大殷的雨季很短，朝阳很喜欢这样的下雨天，给灰蒙蒙的皇城洗刷一边，顿时有了不一样的生机和色彩。朝阳喜爱着各色的小草花朵，却也会感恩赐予万物生机的阳光雨露；她喜爱高大威严的宫城，同时也不会忘记在大殷各地的百姓。

　　小莲经常想，如果朝阳公主能当上大殷的皇上，那会是多好，她永远心怀热爱，对世间一切怀有热忱，有着无尽的大爱和快乐。

　　可小莲的想法没有机会实现，而朝阳的活力，也被终止在了北境的战场。

　　说到底还是她们太过天真，低估了世间险恶，原来不是一切都那么美好，丑恶的嘴脸和断肢残臂，穷苦的人民与贫瘠的土地，他们与华裳丝竹，娇花皎月，都共存与世上。

　　朝阳还是全数接受了，虽然代价是她的心四分五裂。

　　曾在很多个夜晚，都是小莲在窗边蹲着，何姑姑在旁边候着，陪公主入睡。小莲的手心总是热乎乎的，她紧紧握着朝阳的手，想把自己所有的温度都给她。

　　不曾想，如今也有别的人和她一样，用自己所有的光与热，让朝阳公主的心重新温暖起来。

　　虽说冯愉是个面首，是别人眼中靠讨好公主过活的人，但是小莲不这么想。她是离得最近的人，她看得清冯愉和公主的心，他们都在卸下彼此的心防，慢慢靠近，只是他们自己都还没注意到。

　　小莲就这样站在外面守夜，大风把她的发丝和裙边刮得乱作一团，但她依旧靠在门廊上，静静守着屋内的美好，那是她想用生命去捍卫的东西。

　　预料中的大雨没有落下，朝阳的腿也没有疼，冯愉哄了她半夜，终于让她安然睡去，自己也困得不行，靠在床头就睡着了。

　　清晨，朝阳觉得腿有点隐隐作痛，动了动，醒了。

　　她迷迷蒙蒙睁开眼，发现自己还保持着靠在冯愉怀里的姿势，冯愉的手臂穿过她的颈下，侧躺靠在枕上，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睡得不太舒服。

　　两人的头发都交织在一起，朝阳好奇地拿起来玩，把几束头发变成小辫。

　　她的动作不小，冯愉也睡得浅，不过一会儿就醒了，呲着牙把手从她身下拿出来，都已经被朝阳枕得麻了，动弹不得。

　　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他下意识摸摸朝阳的腿，问道:”疼吗？”

　　朝阳黑白分明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轻轻点点头。

　　冯愉活动了下手：“小莲应该已经去给你熬好药了，咱们起来，给你洗漱，然后我给你揉揉腿，好吗？“

　　朝阳公主依旧点着头，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笑意。

　　“你怎么突然这么乖？“冯愉心生奇怪，以为朝阳是疼得狠了，想掀开被子给她看看。没想到一起身，头发就被拉回去，疼得他“嘶“地一声倒吸冷气。

　　回头一看，两人的头发被朝阳编成辫子，把冯愉直接给拽回去了。

　　再也抑制不住笑意，朝阳从憋着笑，到小小地震动，最后变成哈哈大笑，捧腹笑得乐不可支。

　　冯愉无奈地重新躺下，耐心地解着辫子，嘴上教训着朝阳，声音却都是满满的宠溺：“朝阳，你笑得好傻，刚刚难道你没被拽疼？“

　　她还是只是笑，眼泪都从眼角溢出来一点：“不疼不疼，看你这么窘迫的样子就开心了。”

　　轻轻拿指节敲了敲她的额头，冯愉觉得自己是越来越拿她没办法了，这样下去迟早要把她惯成一个三四岁的顽童，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自己也只能惯着了。

　　终于解开了头发，冯愉翻身下床，起身唤小莲她们进来，却没看到小莲的身影。

　　宫女们还是如同往天一样，列好了顺序一个接一个进来。

　　“唔……小莲呢？”朝阳仰头漱着口，含糊不清地问道。

　　“回公主的话，刚刚西偏殿那面说要找公主有事儿，小莲姐姐怕吵醒冯公子和您，就先过去了。”一旁的宫女答道。

　　又是西偏殿，朝阳觉得有点头疼，除了冯愉，剩下的人是真的会给她一天找事儿来做，这些面首留着也没什么意义，不如找个时间给打发了。

　　不一会儿，小莲回来了，朝阳公主正和冯愉用着早膳。

　　她进来请了安，问公主：“公主，外边儿下雨了，腿疼了吗？”

　　朝阳吃着御膳房做的小笼包，晶莹剔透的外皮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是满满的汁水，还有丰美的肉团。公主夹了一个送到小莲嘴边：“小莲你快吃，这是我给你留的你最喜欢的包子，今天的汁儿是蟹黄的，可好吃了。”

　　小莲抵不过公主，张嘴道谢后吃下，又问一遍:”那公主你腿疼吗？我给你熬了药，热一热就给你端来。”

　　一听要喝苦药，朝阳有点蔫了：“冯愉给我揉过了，不疼了，能不能不喝药了？”

　　冯愉坐在桌前，优雅地吃着饭，还不时给公主布菜，悠悠望了一眼公主：“内服外敷都要有，药肯定得喝。”

　　“冯公子，有点儿事要和你说。”小莲听到冯愉出声，看向他。

　　在小莲示意下，冯愉跟她走出了寝宫。

　　朝阳一头雾水：“什么啊？这俩人都这么熟了？神神秘秘的，说点儿事还要避开我……”却也不追究下去，说完就闷头吃东西去了。

　　“什么事儿？”外面下着雨，冯愉和小莲没有走很远，就在廊下面对面站着。

　　小莲指指西偏殿：“今天那面的宫人说，看到阿盼往外面送纸条了。”

　　果然是这事儿，冯愉问：“上面写了什么知道吗？”

　　摇摇头，小莲答道：“没有，很隐蔽。但是阿鱼给了我几张，说是阿盼写的。”说着拿出几团皱巴巴的纸团递给冯愉。

　　冯愉把纸展开，上面是清俊飘逸的行草，都写着些关于朝阳公主的事儿，包括早膳用了什么，在院子里坐了多久。

　　越看冯愉的脸色越深，嘴唇紧紧抿起。

　　小莲试探地问道：“你说这阿盼每天又不出门，怎么知道的这些东西？他要写给谁？”

　　“不知道，继续查吧。”冯愉摇摇头：“照例还是先别告诉朝阳了，她这段时间遇到的事儿太多，怕她心情更不好，等我查清了再让她拿主意。”

　　“好叻。”这点小莲非常赞同。

　　雨淅淅沥沥下着，院子里梧桐树的叶子都快掉光了，整个宫中一副萧条的景象。冯愉看着地上的水坑因雨滴下来荡起的一圈圈涟漪，盘算着给荣华宫添点什么东西能让朝阳看着开心些。

　　“易欢！”朝阳大声的在里面唤着他。

　　他进了宫门，早膳已经被撤下，朝阳兴奋地朝他招招手：“一会儿织造局要送新的衣料来，你来帮我一块儿选选，好做过冬的衣裳。”

　　“好。”冯愉温柔地勾起唇角，答应了公主，他就希望朝阳是这样，总是开心的，只需要每天想着什么好吃，哪件衣服好看，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