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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能怪木青感到奇怪，陈明鑫正当下午的工作点，不在办公室里谈公事，却找了近郊的一个茶社来喝茶，这里离市中心挺远，木青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

　　地方倒是的确很隐蔽，藏在个山坳里，背着坡起了这么一片屋子，全是落地玻璃封闭的，严寒酷夏的风霜雪雨挡在屋外面，山地小溪的野花景致却都可以一丝不落的尽收屋里。

　　“坐吧，刚续的一壶。”陈明鑫让了座，开始轻车熟路地泡功夫茶。

　　木青仔细看了茶桌，上面有两个杯子已经被人用过了，地上小垃圾桶里，不小的一堆茶渣还冒着热气，显然刚刚有人和陈明鑫已经喝过一泡了，自己这是赶了个二茬。

　　“刚刚谁还在呀？已经喝了一会儿了吧？”木青直截了当地问。

　　陈明鑫笑笑，点了点头，很欣赏木青的观察力。

　　“刚才是市里的王秘书，我跟他打听CBD（商业圈）东扩的事，木青啊，这次对我们公司来说还真是个机遇，我看中了绿帝地产的那栋楼，就在市政府新址的边上，要是能把它拿下，咱们鑫木未来20年的发展在场地上就占了先机喽！”

　　木青呷了一口茶，认真地看了一眼陈明鑫说：“明鑫，这样的条件好是好，估计价格也不会低吧。”

　　陈明鑫头转向落地窗外，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一个数字：“7个亿。”

　　木青笑笑摇摇头，谁知陈明鑫低了脑袋又加了一句话：“这是起底，要是有人竞争，估计还会加价。”

　　“那你还考虑什么？这种楼王型的到最后怎么也得炒到8个亿，我们鑫木根本负担不起。”木青立刻反驳。

　　“通过董事会，上市融资还是可以的，我们可以把一些零散的股份扔到市场上去炒一下，这一段时间鑫木的合作项目谈的不少，股市行情很好，8个亿应该不成问题。”陈明鑫凑近了说，眼里嚯嚯的闪着光，兴奋异常。

　　“明鑫，这太冒险了，这等于把鑫木大部分的周转资金都砸进去了。”木青现在知道陈明鑫为什么要躲着全公司的人，来这么一个偏僻的小地方商量事儿了。

　　“现在经济环境很好，就算光从地产的角度考虑，这单买卖也是稳赚不赔，但是……”陈明鑫话说了一半，身子往后向沙发里一靠，有点丧气。

　　“但是什么？”木青奇怪。

　　“但是现在能不能买下这栋楼还是个未知数呢，你知道跟我们竞争的最大对手是谁吗？”

　　“谁？”

　　“凌氏电子！”

　　“凌然家的公司？”木青拿起茶杯的手停了一下。

　　“木青啊！我知道你和凌然的关系，但是这是公司的事，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因为私情而耽误了公事。”

　　“这个我知道，这和凌然本人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就算有，公私分明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哈哈，那就好，我可能只是小人之心了，不过你和凌然的感情很深，所以我觉得多少应该先知会你一声，我们的资金有限，最多只能出到8个亿，要想赢，就得从暗地里用点劲儿，你能理解吧？”

　　木青身子僵了一下，瞬间又回复了平静，眼望着远处的土坡，面上没有表情。他知道陈明鑫所说的“暗地里使劲”是什么意思，既然和凌氏电子不能打价格战，那就只能从见不得人的地方入手，抓到他们的把柄，威胁也好，勒索也好，反正是不正当交易。

　　这场仗要是真打起来，陈明鑫的手段注定不会太体面。

　　陈明鑫仿佛看透了木青的心思，笑了笑说：“你放心，现在凌氏电子的掌舵是凌泽，不会波及到你的小男朋友，凌然据说要去当设计师了？”

　　“噗嗤！”木青也笑了，觉得自己有点儿担心过度：“是，商场上的事估计也影响不到他，他是个甩手掌柜，现在连凌家别墅都难得回去几趟了，今天下午就到一家小的玉器行应聘了，老老实实做活计吧！”

　　要说“老老实实做活计”，凌然也想，但是这还要看人家雇主愿不愿意。“一品青颜”虽然只是个小公司，但是里面的当家人却个个都是狠角色，陈齐海就是其中之一。

　　陈齐海在“一品青颜”的地位有点奇怪，算是半个掌柜。“一品青颜”原先只是玉器匠文时瑾开的一个小作坊，因为活计好，做事厚道，渐渐在业界也有了点名声，但手艺人毕竟不会经商，眼睛只盯着自己的工作台，谈价和拉客户这方面多少就会吃亏。一来二去的，文时瑾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一品青颜”也还是一个窝在旧四合院里的小玉器店。

　　到了文时瑾51岁上，他收了个徒弟——陈齐川，这个徒弟在玉雕上很有灵性，没几年，东西都能做得象模象样，把师傅的手艺十分也学了九分去，只是陈齐川为人太内向，木讷得三天说不出几句话，别人多看他几眼都能脸红。

　　文时瑾那时觉得，师徒俩都是不会交际的人，“一品青颜”的生意也就只能注定不温不火了，谁知道陈齐川有个哥哥，人虽然笨手笨脚的，嘴皮子倒是利落的不行，性格正好跟陈齐川长反了，整个一个外向加活泼的主儿，来文家也没多少趟，倒是勾得文时瑾的女儿文珏七魂不剩六魄的，没过上半年，俩人就领了证，哥哥直接就变了乘龙快婿。

　　这哥哥便是陈齐海。

　　陈齐海虽然对玉器制作一窍不通，但却是个做生意的料，和文珏结婚才一年半，把“一品青颜”从小作坊扩大到了玉器直营公司，不仅在市里的黄金地段盘下了店面，还把公司业务拓展到了珠宝设计的领域，算是对文家生意来了一次起死回生的转变。

　　而现在……这位陈齐海老板正颇有一番派头地在给凌然进行面试。

　　“陈老板，相信我的专业作品您都已经看过了，对我本人，您还有什么想了解得吗？”

　　凌然一身正装，隔着一张办公桌坐在陈齐海的对面，态度不卑不亢，极其认真地说话。

　　陈齐海盯着凌然半天，眼神一直凝在凌然的耳朵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呵呵笑着说：“专业的事，你师姐文珏都和我说了，实力，我是相信你的。只是你也要明白，我们这个珠宝订做的项目也是刚刚起步，都要以最大盈利为目的，也就是说，客人的要求是唯一标准，可能对于专业设计师来说，多少要放弃一些自己的创作自由和空间……”

　　“陈老板，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也不是个死心眼儿的设计师，什么时候该坚持，什么时候要权宜，我还是懂的。”

　　“哈哈哈，那就好，不过呢，咱们虽然是小公司，很多形式还是要走的，签合同之前，我得和老爷子他们商量一下，你可能也得和他见个面，毕竟以后也要打交道的，是吧？”

　　凌然笑着点了点头，陈齐海说的“老爷子”当然是“一品青颜”的正主儿“太上皇”——文时瑾。

　　既然说文时瑾是太上皇，也就是说，公司的事务只要陈齐海和文珏点头了，基本就已经定了，去见文时瑾，也只不过是出于礼貌的报备，不会遇到什么真正的阻碍。

　　但是，当凌然见完文时瑾后，这位从不搀和经营的太上皇，还真得破例提出了反对意见。

　　其实，珠宝订做对于“一品青颜”来说真的是个新领域，来应聘的设计师也不是没有，可是提交的作品都入不了文珏和文时瑾的眼，而真正有能力和名气的人呢，又不愿意屈尊降贵地来他们这个刚起步的小公司，所以选来选去，还是凌然最合适。结果凌然见了文时瑾以后，文时瑾却给出了一个“不”字，搞得陈齐海和文珏都很莫名其妙。

　　“爸，你知道凌然他是我师弟吧？”文珏想不通，这个和善的老爸凭什么对她这个得意的师弟不满意。

　　“知道，你难道是因为这个才聘他的？”文时瑾坐在梨花木的太师椅里，一边摩挲着一块翡翠挂件，一边咂着嘴问。

　　“他是我师弟，我最清楚他的能力，专业是没话说的，无非就是经验和名气欠缺一些，他来我们这种刚起步的公司，是最适合的，我们可以给他机会和平台，他呢，可以给我们提供相应较低廉的服务，这您有什么理由反对呀？”文珏问。

　　文时瑾没回话，站起来背着手，在堂屋里来回溜达了两圈，一双老眼因为常年雕琢玉器，已经熬出了两个肿肿的眼袋。

　　文时瑾停下脚步，摇了摇头，将目光凝聚到坐在一边的徒弟身上，叹了一口气，问道：“齐川，你确定他是……同性恋？”

　　文珏和陈齐海听了一惊，都齐刷刷的将头偏了过去，不可置信地盯着陈齐川。

　　陈齐川的头微微抬了一下，对上文珏的目光，又谨慎地低了下去。

　　“齐川，你怎么知道凌然是……”哥哥陈齐海纳闷的问道。关于凌然的取向问题，他和文珏都没有和老爷子师徒提起，这个木木呆呆的弟弟怎么会知道呢？

　　“哼！他怎么知道？他自己就是，他还能不知道！”文时瑾坐回到太师椅里，有些气闷地说。

　　陈齐川没敢抬眼，凌然进来见老爷子的时候，他确实一眼就看出了凌然是gay，而凌然耳朵上带的紫翠金网耳钉，正是自己的杰作，当时做这个配饰时，他就听哥哥讲过，这个耳钉是木氏集团的大公子木青预订的，据说是给心上人的礼物，这么一来二去的一联系，就证实了。

　　文珏有点儿恼了，皱着眉头站起来：“爸，您是因为这个才否定凌然的？”

　　文时瑾叹了口气，瞥了一眼陈齐川，很不情愿的说：“咱们这儿已经有只兔子了，干嘛非得再招一只，难不成你要凑一窝兔子？”

　　陈齐川脸色一变，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文珏生气地站起来，看了一眼父亲，愤愤地说：“爸，您不是个顽固的人，怎么能因为这么无聊的原因就拒绝一个优秀的设计师呢？咱们又不是招牧师教士，这和取向有什么关系？”

　　文时瑾沉默了，他的确不歧视同性恋，但是也没有开放到一点都不计较的程度，发现自己的得意门生陈齐川是个gay，就已经够他消化一辈子了，现在来了个凌然又是，他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