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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姨，阿兵在家吗？”燕子的声音象一道闪电惊得两个男孩的调情戛然静止。

　　“不在。”生硬两个字。

　　据杨伟说，喜三娘不喜欢燕子，说两人生辰八字不符，阿兵为狗人，忌配猪人，燕子恰属猪。面相也不合，说燕子面为夭相，眼为淫眼，此为有相无心，相从心灭。张华看过一本民俗书，对属相合婚之说有点印象，好像没有猪狗忌配这一说。喜三娘强词夺理说，你懂什么？他俩在一起就是猪狗不如。

　　燕子似乎忌惮她的冷面“婆婆”，倒也不敢贸然闯入阿兵的房间。乘着外面僵持的间隙，阿兵麻利套好衣裤，只汲了一双拖鞋拉着张华就往后门跑。

　　穿过曲折的麻石巷道，最后落脚在近乎废弃的关公祠。进入残垣断壁的院落，通过一条白石甬道，才达正殿。只见关羽的牌位，秃秃立在神龛内，帷幔只剩下破布条，供桌的脚跛了一只，香炉里居然插了燃着的三炷香。两侧龙柱刻有对联一副：文武才情忠义胆/英雄面目圣贤心。

　　阿兵少有的一脸肃穆，恭恭敬敬扣了三个规规矩矩的响头。他说小时候爷爷告诉他，瓦湾鼎盛时期，关羽极显，有“武圣人”之尊，商贾们敬佩关羽的忠诚和信义，崇祀关羽为他们发财致富的守护神，又奉为武财神。

　　张华不以为然，说关羽不过一个打仗的，说是战神还将就，跟财神就扯不上边了，是不是发财就是抢财？阿兵说你瞎说个屁，你知道千里走单骑吗？张华朗声：寞寞黄昏，一人一马，关山千里，孤独英雄。阿兵连连点头，是，男人就要这么爷们。张华捏他的脸，说你爷们给我看看？阿兵回过冷森的脸，我不爷们吗？跟着身形顿了一下，仿佛回到现实，整个人一下子柔软下来，说：“好啦好啦，在哥面前，我哪是爷们，我是娘们。”

　　“娘们倒不是。”

　　“那是——”

　　“是骚娘们。”

　　“呸，老子只骚进不骚出。”

　　张华不语，手却伸进了阿兵的裤兜。阿兵假装惨遭欺凌的苦相，“你辣手摧花啊？不要啊我不要。”却一动不动，他显然熟捻了这个流程。果然，张华掏出了他的票夹子，打开，看看里头只剩几张零头毛票，笑笑，放进去一叠十元币，又塞回原处，不忘补充一句：“乖，听话，拿去买糖吃。”

　　张华觉得要说正题了。“关于骚的问题暂告一段落，现在我要跟你探讨一个严肃的不骚的问题。”

　　阿兵脱下拖鞋，一人一只垫在台阶上坐下。他绕个二郎腿，左脚叉开趾头悄悄去夹张华手臂上的皮肉，张华吃痛，反手打落臭脚丫，径直说：“这事我必须得说，关于你和燕子的事。”

　　“燕子是谁呀？”阿兵明显萎顿下来。

　　“是跟你睡过觉，还搞大过人家肚子的少奶奶。”

　　“不会吧，我还是童男子呢。”

　　“你装吧。问题是她吵你不着倒寻着我吵死吵活，拜托少爷看在老夫老妻的情分上，领她回去吧。”

　　阿兵使劲嚼一口槟榔，石灰卤水催出他脑门上的汗腺和青筋，视线随着院落里来回驮物的蚂蚁来回地梭巡，似乎心不在焉。

　　张华不管他，硬了头皮继续说：“再说，燕子一直有你罩着，江湖这圈子她并没有真正深入过，说白点，她还是个孩子，还没成型呢，你一旦放手，她整个人就毁了，不定乱成什么样，弄不好成个万金油。”

　　“管她呢，我不喜欢她了，凭什么一定要罩她一辈子？”阿兵闷闷地说。

　　“是，我也不赞同责任这东西一定要象绞索一样把感情也绞在里头，只是她还不到二十，一个半熟的桃子、半青的苹果，你就不能缓一缓，过渡一下，别这么性急，你不是挺崇拜关羽吗？要做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吗？”

　　“不对，真正的汉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快刀斩乱麻，痛一时，了一世。对我对她都是解脱。”

　　“不可理喻。为什么？给个理由。”

　　阿兵就捂了脸，蹲着，肩胛有点抽搐，“其实、其实我也矛盾，只是、只是我喜欢上别人了。”

　　张华的心怦怦直跳。

　　阿兵细声如蚊，却清晰穿透张华的耳膜，“因为、因为我的心全在他身上了，喜欢到基本可以把燕子忽略。”

　　张华不是朽木，对方如此直白到这种程度，反而令他的心里长满了离离枯草，他的生命不能承受如此之重。换句话说，这样的感情，他不敢要，因此他依然选择了退缩。他不仅以装聋作哑的姿态不予回应，反而祭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恶招，以为如此的处理，于己于他才能折回人世的正道，回归正常的生活，殊不知如同阿兵伤害了燕子一样同样自己也深深伤害了阿兵。

　　他是这样说的，“你如果一意孤行，那我丑话说在前头，你真不要燕子，我要。”

　　阿兵变了脸色，“你喜欢她？”

　　张华狠狠心，“是。”

　　已是晌午，外头阳光鼎沸，白花花使人气短，内外焦躁。阿兵却是脸色惨白，他终于冒出一句：“你好残忍。”

　　赤脚就走。走出好远，他扭头，又丢下一句：“我为什么和她分手，你知道的。”

　　最后近乎嘶吼地愤怒地重复，“你知道的！”

　　其实，在阿兵背身离去的那一刻，张华在心里已经默默呼唤无数次他的名字，设想对方在这静默的几分钟里，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转过头来投入自己的怀抱。这时候，即便万劫不复，张华也不会奢求超度，不顾一切只求那飞蛾扑火但醉生梦死的一瞬，然后就死也心甘情愿。